城市在黎明中苏醒,但阳光似乎无法穿透城郊这间简陋安全屋内凝重的空气。
苏茗蜷缩在旧沙发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份带着刀片的恐吓信如同烙印,灼烧着她的理智。女儿的安危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让她每一次呼吸都感到困难。老陈沉默地守在窗边,如同蛰伏的猎豹,警惕着外面的风吹草动。
当敲门声以约定的节奏响起时,苏茗几乎惊跳起来。老陈确认了猫眼外的身影,才迅速打开门。
庄严快步走了进来,他脸色疲惫,眼中有血丝,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他手里提着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密封箱,里面装着的,是那个足以颠覆一切的胎儿标本。
“庄主任!”苏茗立刻站起身,声音带着未散的惊惶。
“苏医生,你没事就好。”庄严的目光快速扫过苏茗,确认她除了精神受到巨大冲击外,身体无碍,随即又看向老陈,点了点头,“陈师傅,这次多亏了你。”
老陈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多言。
庄严将密封箱小心地放在房间中央的旧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长话短说,我们时间不多。”他看向苏茗,语气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女儿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信得过的朋友会立刻接上她,用假身份暂时离开本市,去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他们会定时通过安全渠道报平安。现在,你需要冷静,苏茗。”
听到庄严已经做出了安排,苏茗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松弛了一些,一股热流涌上眼眶,她用力点了点头,哽咽道:“谢谢……谢谢你,庄主任。”
“现在不是道谢的时候。”庄严摆摆手,神色凝重地转向老陈,“陈师傅,彭洁护士长也可能有危险。她今早发现电脑被动了,而且……收到了一个匿名包裹,里面是一套寿衣。”
老陈的眉头瞬间拧紧,眼中寒光一闪。“寿衣……和刀片信一样,是心理恐吓,也是死亡预告。他们这是在清理所有可能接触核心秘密的知情人。我们必须立刻找到彭护士长,她手里掌握着关键的药品流向证据。”
就在这时,庄严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信息很短,只有一个地址和一个时间,后面跟着一个特殊的符号——那是他与彭洁早年约定的、代表极度危险的暗号。
“是彭洁!”庄严立刻说道,“她给了我们一个紧急联络地址和时间,就在一小时后!她可能已经意识到自己暴露了!”
形势瞬间紧迫起来。
“我和你去接应彭护士长。”老陈立刻说道,语气不容置疑,“苏医生留在这里,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
“不!”苏茗却猛地抬起头,眼中虽然还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和你们一起去!我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胡思乱想!我也是医生,我也是调查者!他们越是想吓退我,我越要知道真相!为了我女儿将来的安全,我也必须把这些人揪出来!”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女儿的暂时安全给了她一丝喘息之机,而对方的残忍威胁,反而激起了她骨子里的不屈。
庄严看着苏茗,看到了她眼中的恐惧与坚定交织的光芒。他理解她的心情,独自等待的煎熬有时比直面危险更折磨人。他沉吟片刻,看向老陈。
老陈打量了一下苏茗,最终点了点头:“也好。三个人,互相有个照应。但一切行动必须听指挥。”
“我明白!”苏茗用力点头。
简单的准备后,三人迅速离开了安全屋,由老陈驾驶那辆破旧的面包车,朝着彭洁提供的地址疾驰而去。
车厢内气氛压抑。庄严简要地向苏茗和老陈说明了那个神秘出现的胎儿标本,以及他触碰时产生的诡异记忆碎片。
“……那种感觉非常真实,不像幻觉。”庄严的声音低沉,“我看到了昏暗的实验室,一个狂热操作的背影,还有……李卫国压抑的叹息。这个标本,可能就是苏茗你那个被宣告‘死亡’的孪生兄弟,它本身……可能携带着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记忆编码’。”
苏茗听着,脸色愈发苍白,手指紧紧攥在一起。那个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胎儿,是她血脉相连的兄弟,是母亲心中永远的痛,如今更成了连接恐怖真相的诡异物证。
老陈专注地开着车,但从后视镜中,能看到他眼中闪过的凝重。“李研究员生前……确实提到过一些关于意识场和基因信息存储的大胆设想……看来,丁守诚他们的实验,可能触及了某些我们无法想象的领域。”
一小时后,车子来到了城市另一端的一个废弃的货运码头。锈蚀的龙门吊如同巨兽的骨架耸立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铁锈的气息。按照信息指示,他们找到了一个废弃的集装箱调度办公室。
门虚掩着。庄严示意老陈和苏茗警戒,自己率先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堆满了废弃的文件和杂物,光线昏暗。彭洁独自坐在一张掉漆的旧桌子后面,脸色苍白,但腰杆挺得笔直。看到庄严进来,她明显松了口气,但看到随后进来的苏茗和老陈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尤其是对老陈。
“庄主任!苏医生?陈师傅?你们……”彭洁站起身。
“彭姐,长话短说,我们都遇到了麻烦。”庄严快速说道,“你收到的寿衣,苏医生收到了刀片恐吓信,目标直指她的女儿。刘玉兰护士……昨晚被灭口了。”
彭洁倒吸一口冷气,身体晃了一下,扶住桌子才站稳。“他们……他们真的无法无天了!”
“所以我们必须要联手。”庄严语气坚决,“你把掌握的关于那批异常药品的证据带上,这里不能待了。”
彭洁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犹豫,从随身携带的一个旧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袋和一个加密U盘。“都在这里了。包括几年前那批标注不清的抗生素和免疫抑制剂的入库记录、异常流向的护士站签名副本,还有我私下记录的一些可疑的临床反应……我一直不敢放在家里和医院。”
老陈迅速检查了一下办公室内外,确认安全。“此地不宜久留,对方能精准找到刘玉兰和苏医生的临时落脚点,说明我们的行踪并非无迹可寻。必须立刻转移。”
四人迅速离开了废弃码头。老陈驾驶车辆,在城市里毫无规律地绕了几圈,确认没有尾巴后,才将车开回了城郊那个最初的安全屋。
再次回到这个相对封闭的空间,气氛却与之前截然不同。虽然危机四伏,但四个掌握着不同线索、同样面临威胁的人聚集在一起,一种无形的力量开始凝聚。
围坐在那张旧木桌旁,庄严将那个黑色的密封箱放在中间。
“现在,我们共享已知的所有信息。”庄严沉声道,“从我接手的坠楼少年李默开始,他的稀有血型与我匹配,抗生素过敏引发基因乱码……”
他条理清晰地将整个事件串联起来:丁守诚与林晓月的关系、林晓月被赵永昌利用篡改数据、她生下的基因异常婴儿、苏茗女儿与李默的基因镜像现象、李卫国的日记和标本之谜、刘玉兰关于苏茗孪生兄弟被带走的证言、IcU数据被调虎离山窃取、直到最近的死亡威胁和眼前的标本。
苏茗补充了她从母亲遗物和刘玉兰那里得到的信息,勾勒出母亲当年怀孕生产时被丁守诚介入的模糊轮廓。
彭洁则提供了药品异常流向的具体证据链,指出这些药物很可能被用于某些未经申报的、针对特定基因个体的“实验性”治疗或观察。
老陈的话最少,但他确认了李卫国生前对他的托付,以及他多年来潜伏在医院,暗中观察到的一些可疑人员和事件,包括丁守诚与某些境外生物科技公司代表的秘密接触。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开始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碰撞、拼接。一个跨越二十年、涉及违规基因实验、数据篡改、血缘掩盖、权力与资本勾结的庞大黑幕,逐渐显露出它狰狞的一角。
核心指向了丁守诚,以及他背后可能存在的、由赵永昌资本支持的秘密基因研究项目。这个项目的目标,似乎与创造或控制某种“完美”或“特殊”的基因个体有关(“完美容器”?),而苏茗的孪生兄弟、林晓月的婴儿、坠楼少年李默、甚至庄严自身,可能都是这个庞大棋局中的棋子!
“他们不仅在掩盖过去,更可能在继续进行着危险的实验。”庄严总结道,目光扫过众人,“我们的对手,强大、狡猾且毫无底线。他们拥有我们难以想象的技术资源和渗透能力。”
“但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苏茗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分析,“我们在暗处……至少暂时是。我们掌握了不同角度的证据和人证。而且,我们代表了真相和……身为医者的良知。”
彭洁用力点头:“没错,我们不能让刘护士白死,不能让那些孩子成为实验品!”
老陈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当务之急,是找到他们现在进行实验的地点,拿到决定性的证据。李研究员的‘时间胶囊’里,或许有更关键的线索。还有,林晓月和她那个婴儿,是关键活证,必须尽快找到她们。”
庄严看向桌上那个密封箱,眼神复杂。“而这个……可能是解开所有谜题的另一把钥匙。”他指的是那个诡异的、可能承载着记忆编码的标本。
四人相互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与决绝。恐惧依然存在,但一种更强大的、源于责任和正义的力量,正在他们之间涌动。
一个由外科主任、儿科医生、护士长和前安全协调员(清洁工)组成的,看似松散却目标一致的秘密调查同盟,在这一刻,正式形成。
他们站在了风暴的边缘,脚下是伦理与阴谋的深渊,前方是未知的凶险。但他们知道,已经没有退路。
合纵连横,只为揭开生命的最终编码,冲破这沉重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