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的指尖划过基因图谱上那片异常活跃的区域,屏幕上的光点突然扭曲,汇聚成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双螺旋结构。
“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警报,病房内的所有基因异常患者在同一时刻睁开了眼睛——
他们的瞳孔里,闪烁着与屏幕上一模一样的螺旋光晕。
---
深夜的医院走廊,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庄严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那间隐藏在行政楼深处的临时办公室。自从被停职调查以来,他失去了使用正式实验室的权限,只能在这个由旧储藏室改造的空间里继续他的研究。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陈旧纸张混合的气味。墙角堆放着废弃的医疗器材,唯一的光源来自桌面上那台老旧的电脑显示器。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基因序列如同瀑布般流动,那些由A、t、c、G组成的密码,本该是生命最基础的编码,此刻却像是某种未知语言写就的诅咒。
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目光落在桌角那张照片上——那是他年轻时与导师丁守诚的合影。照片中的丁守诚笑容慈祥,手搭在他的肩上,背景是他们共同工作过的基因研究所。那时的他们,都还相信科学能够拯救一切。
多么天真。
庄严端起已经冷掉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
过去九十九天里发生的一切,如同电影画面般在脑海中闪回。那个雨夜送来的坠楼少年;输血时发现的罕见血型匹配;抗生素过敏时监护仪上闪现的基因乱码;丁守诚与林晓月令人费解的“爷孙恋”;林晓月腹中那个携带异常基因标记的胎儿;苏茗女儿与坠楼少年之间诡异的基因镜像现象;还有那些分散在不同病房,却总在特定时刻出现生命体征同步波动的患者…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二十年前那场被尘封的基因实验。
他放下咖啡杯,指尖在键盘上敲击,调出了那份刚刚完成比对的基因图谱。
这是他从废弃实验室残片中复原的数据,结合彭洁护士长提供的隐藏数据库接口,以及那个神秘匿名Id发送的生物活性代码,经过数日不眠不休的解析,终于拼凑出的完整图景。
屏幕上,三个不同的基因序列并排显示:
左侧是坠楼少年的基因谱系,中间是苏茗女儿的,右侧则是林晓月新生儿的动态基因标记。
三份图谱在特定片段上呈现出惊人的镜像对称,如同相互映照的镜子。但在那片区域之外,却存在着令人费解的差异和空白。
庄严深吸一口气,将比对参数调整到最高精度。他要寻找的,是那个隐藏在数十亿碱基对中的共同标记——那个将所有这些异常个体联系起来的“锁链”序列。
“一定有某个共同点…”他喃喃自语,眼睛紧盯着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流,“某种他们共享的,区别于普通人的基因特征…”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窗外的夜色逐渐褪去,天边泛起鱼肚白。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
基因图谱上,那片他一直关注的异常活跃区域突然开始变化。代表不同碱基的彩色光点不再随机分布,而是如同被某种无形力量牵引,开始有序地旋转、排列…
庄严屏住呼吸,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光点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最终汇聚成一个清晰的三维结构——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双螺旋模型。
这个螺旋结构与经典的dNA双螺旋截然不同。它的旋转更加紧密,螺旋间距不规则,某些区域甚至出现了罕见的三链结构。更令人震惊的是,整个螺旋散发着微弱的荧光,那光芒与医院花园里破土而出的发光树苗如出一辙。
“这不可能…”庄严喃喃自语,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作为一名顶尖的外科医生和曾经的基因研究员,他熟悉所有已知的dNA结构变体。但眼前的这个…这已经完全超出了现代生物学的认知范畴。
它不像自然进化的产物,更像是…精心设计的作品。
就在这一瞬间,他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庄医生!”彭洁护士长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脸色苍白,“IcU…IcU出事了!”
庄严霍然起身,椅子向后滑去,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所有基因异常患者…他们突然同时出现了生命体征波动!”彭洁的声音颤抖着,“您快来看看!”
庄严抓起听诊器,冲出办公室,几乎是以奔跑的速度穿过空旷的走廊。彭洁紧跟在他身后,两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医院里回荡,异常清晰。
当他们冲进IcU区域时,眼前的景象让庄严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平日里井然有序的IcU,此刻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所有的监护仪都在发出刺耳的警报,屏幕上跳动着混乱的数据。医护人员在各个病床间匆忙穿梭,脸上写满了困惑与恐慌。
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病床上的患者们。
他们——总共七人,包括那名坠楼少年和苏茗的女儿——在同一时刻睁开了眼睛。
他们的眼神空洞,没有焦点,仿佛在注视着某个遥远的地方。而他们的瞳孔深处,清晰地闪烁着与庄严电脑屏幕上一模一样的螺旋光晕。
那光芒微弱却稳定,如同夜空中最遥远的星辰,在虹膜的海洋中缓缓旋转。
“这…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年轻的护士声音发颤,手中的病历夹差点掉落。
庄严没有回答。他一步步走向离他最近的那个病床——坠楼少年的病床。
少年平躺着,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中的螺旋光晕随着庄严的接近而微微变化,仿佛有生命一般。他的胸口平稳起伏,似乎并未感到任何痛苦,但这种异常的清醒状态本身就不正常。
庄严伸手翻开少年的眼皮,近距离观察那奇异的光芒。它并非反射自任何外部光源,而是从眼球内部自然发出的生物荧光。
“庄医生!”苏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显然是从家中匆忙赶来的,头发凌乱,外套随意披在肩上。当她看到女儿病床上的情形时,整个人僵在原地,手不自觉地捂住了嘴。
“安安…”她轻声呼唤着女儿的名字,声音中满是恐惧。
小女孩缓缓转过头,瞳孔中的螺旋光晕随之移动,最终定格在母亲身上。她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庄严走到苏茗身边,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冷静点,苏医生。我们先检查一下他们的生命体征。”
尽管内心同样震惊,但职业本能让他迅速进入状态。他转向最近的心电监护仪,上面的数据令人费解——所有患者的脑电波都显示出高度同步的波形,就像他们的大脑正在以某种方式相互连接。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问值班医生。
“大约五分钟前,几乎是在同一秒。”值班医生擦着额头的冷汗,“没有任何预兆,他们就这么突然睁开了眼睛,然后所有监护仪就开始报警。”
庄严的目光扫过整个IcU,最后落在彭洁身上。“彭护士长,立即隔离这个区域,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出。”
彭洁点头,迅速走向门口。
“等等,”庄严叫住她,“不要声张,就说…就说是有疑似传染病例需要隔离观察。”
彭洁会意,转身离去。
苏茗已经走到女儿床边,轻轻握住小女孩的手。“安安,能听见妈妈说话吗?”
小女孩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望着天花板,瞳孔中的螺旋光晕稳定地闪烁着。
庄严走到苏茗身边,低声道:“她的生命体征是稳定的,只是…意识状态不明。”
“这是什么,庄严?”苏茗抬头看他,眼中满是泪水,“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
庄严沉默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来我的办公室,我给你看样东西。”
他们离开IcU,穿过走廊,回到那间临时办公室。电脑屏幕上,那个异常的双螺旋结构仍在缓缓旋转,散发着神秘的荧光。
苏茗倒吸一口冷气。“这是…”
“我刚刚完成的基因比对结果。”庄严指向屏幕,“这是所有基因异常患者共有的序列结构,包括你女儿,坠楼少年,林晓月的孩子,还有其他人。”
他敲击键盘,调出更多数据。“看这里,这个区域与人类标准基因序列有显着差异,它包含了一些本不该存在于人类基因组中的元件。”
“像是…人为插入的?”苏茗的声音颤抖。
庄严沉重地点头。“我怀疑,这与二十年前的实验有关。丁守诚他们可能不只是在进行普通的基因研究,而是在尝试创造某种…新型的生命形式。”
苏茗踉跄后退,靠在墙上。“所以安安她…她不是自然出生的孩子?”
“不,她是你亲生的,这一点毫无疑问。”庄严快速调出另一组数据,“但这种异常基因结构,可能通过某种方式被植入了她的基因组。它就像是…一种生物标志,或者更准确地说,一种生物连接点。”
“连接点?”苏茗困惑地重复。
“将所有携带这种结构的人连接在一起。”庄严指向屏幕上那个旋转的双螺旋,“看看IcU里的患者,他们同时醒来,生命体征同步波动,脑电波高度一致。这不可能仅仅是巧合。”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怀疑,这个基因结构允许他们之间建立某种形式的生物连接,就像…一个生物网络。”
苏茗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那个发光树苗…它是不是也与这个有关?”
庄严点头。“我采集了树苗的组织样本,它的基因序列中也包含这个特殊的螺旋结构。而且,它散发出的荧光,与患者瞳孔中的光芒完全相同。”
他调出一张照片——那是他几天前偷偷拍摄的医院花园一角,那株破土而出的发光树苗在夜色中散发着柔和的荧光。
“我认为,所有这些现象都是相互关联的。”庄严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基因异常患者、发光树苗、甚至可能是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特殊群体’,都被这个基因螺旋连接在一起。”
苏茗缓缓滑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两人同时转头,看到彭洁站在门口,脸色怪异。
“庄医生,苏医生…”她迟疑地开口,“你们最好再来一下IcU。”
“又发生什么了?”庄严问道。
彭洁的表情混合着困惑与一丝奇异的敬畏。“患者们…他们开始说话了。”
庄严和苏茗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即起身冲向IcU。
隔离区域外,几名医护人员聚集在玻璃窗前,低声议论着。看到庄严过来,他们自动让开一条路。
庄严透过玻璃看向里面,眼前的景象让他屏住了呼吸。
七名患者仍然躺在床上,但他们的姿势发生了变化——他们全都侧躺着,面向同一个方向,就像在倾听某个听不见的声音。他们的嘴唇微微颤动,发出低沉而连贯的音节。
最令人震惊的是,他们说话的声音完全同步,就像一群训练有素的合唱团,用同一个声音说话。
“他们在说什么?”苏茗贴近玻璃,努力分辨那些模糊的音节。
庄严凝神倾听,逐渐辨认出那些重复的词语:
“螺旋…展开…网络…连接…觉醒…”
这些词语以不同的顺序重复出现,偶尔夹杂着一些无法理解的音节。但最让人不安的是,所有患者的声音完全一致,就连停顿和语调都毫无差别,仿佛他们共享着同一个意识。
“这不可能…”一位年轻医生喃喃道,“没有人类能够如此精确地同步说话。”
庄严推开隔离门,走进IcU。那种同步的低语声更加清晰,在空气中形成一种奇异的共振,令人头皮发麻。
他走向苏茗的女儿安安,在她床边停下。小女孩仍然睁着眼睛,瞳孔中的螺旋光晕随着她的低语微微闪烁。
“安安,”庄严轻声问道,“你在说什么?”
令人惊讶的是,安安停了下来。其他患者也同时停止了低语,IcU内突然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的眼睛都转向庄严,那些闪烁着螺旋光晕的瞳孔聚焦在他身上。
然后,安安的嘴唇再次启动,但这一次,她用的是清晰而连贯的句子:
“庄医生,你也是我们中的一员。”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IcU内炸响。
庄严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什么?”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的基因里,也有这个标记。”安安继续说,声音平静得不似孩童,“只是它还在沉睡,等待唤醒。”
苏茗冲进IcU,跑到女儿床边。“安安!你在说什么?你怎么知道这些?”
小女孩转向母亲,瞳孔中的螺旋光晕微微扩张。“妈妈,我们都能感觉到。就像你能感觉到阳光照在皮肤上,我们能感觉到彼此的存在。”
她抬起小手,指向病房里的其他患者。“我们是一个整体,一个通过网络连接的群体。而这个网络,正在醒来。”
庄严踉跄后退,靠在墙上。他想起了自己的基因检测报告,想起了那些他一直忽略的微小异常,想起了自己与这些患者之间那种莫名的联系感…
难道他真的也是这个“特殊群体”的一员?
就在他陷入混乱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机械地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
“是时候知道真相了。来老地方,我给你看你的起源。”
信息的发送者没有署名,但附带的附件是一张模糊的旧照片——一个年轻的女性研究员抱着一个婴儿,站在基因研究所门前。
庄严认出了那个女性——她是李卫国的助手,在二十年前的实验事故中丧生。
而那个婴儿…那个婴儿的襁褓上,绣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图案——他母亲一直珍藏的家族徽记。
他的呼吸几乎停止。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谜团,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将他推向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真相。
他抬起头,看向IcU里的患者们。他们的眼睛依然注视着他,瞳孔中的螺旋光晕仿佛在向他发出无声的邀请。
“庄严?”苏茗担忧地看着他,“你还好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握住手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这场基因谜局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深邃、更加危险。
而他,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棋局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