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巨大绒布,严严实实地笼罩着城市。白日里喧嚣的医院,此刻只剩下零星窗口透出的灯光,如同蛰伏巨兽惺忪的睡眼。
IcU隔离病房外,走廊空旷寂静,只有顶灯洒下冷白的光晕。彭洁护士长看了眼腕表,凌晨两点十五分。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对身边穿着便装、神情警惕的一男一女微微颔首。这两人是庄严通过绝对信任的渠道找来的前特殊部门人员,负责此次转移的安保。
病房内,林晓月半靠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产后虚弱的身体尚未恢复,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光芒。她怀抱着那个小小的襁褓,婴儿似乎感知到空气中的紧张,异常安静,只是睁着一双过于漆黑、仿佛能吸纳光线的瞳孔,无声地注视着天花板。
庄严穿着深色外套,站在床尾,目光扫过连接在婴儿身上的便携式生命体征监测仪。数据平稳,但那种潜在的、与未知频率的关联性,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每个人的神经末梢。
“路线确认,接应点安全,沿途有三个备用方案。”负责行动的队长,代号“山鹰”,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们只有十分钟窗口期,监控循环会被暂时覆盖,安保巡逻刚过下一轮。”
苏茗最后检查了一遍林晓月和婴儿的状况,将一小袋紧急药品和营养剂塞进林晓月的随身包裹。“记住我说的,有任何不适,立刻用药。孩子的情况…有任何变化,第一时间通过安全通道联系我。”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不仅是一次简单的病人转移,更像是在护送一个可能引爆未知的活体秘密。
林晓月紧紧抱着怀中的婴儿,用力点头,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她知道,自己和孩子,已经从棋子变成了各方势力争夺的目标,留在这里,只能是瓮中之鳖。
“走吧。”庄严沉声道,眼神锐利地扫过众人。
山鹰率先拉开病房门,确认走廊安全后,打了个手势。另一名队员“夜莺”迅速上前,协助林晓月下床,并将一个伪装成医疗器械箱的特制保温箱放在移动病床上,里面是维持婴儿环境稳定的微型设备。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融入走廊的阴影中。彭洁留在原地,负责清除他们留下的痕迹,并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查询。她看着那消失在转角的身影,双手不自觉地在护士服下紧紧交握。
转移路线避开了所有主要的监控探头和人员密集区域,沿着后勤通道,穿过寂静无人的储物区,向着连接地下停车场的一个偏僻货运电梯移动。脚步声被厚实的地毯吸收,只有移动病床轮子轻微的摩擦声,以及每个人压抑的呼吸声。
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电梯缓缓下降,数字跳动的声音在狭小空间里格外清晰。负一层,负二层…停车场特有的阴冷潮湿气息扑面而来。
电梯门开启一条缝隙,山鹰警惕地向外观察。停车场内灯光昏暗,车辆排列整齐,空旷无人。
“安全,快速通过A路线,目标车辆在b区127柱旁。”山鹰低语,率先闪出电梯。
夜莺推着移动病床,林晓月紧紧跟在旁边,庄严断后。一行人快速而安静地在车辆阴影中穿行。
距离目标车辆还有不到五十米。
突然!
一阵极其轻微、几乎与空气摩擦声无异的锐响破空而来!
“小心!”山鹰反应快得惊人,猛地将身边的林晓月和病床向旁边一推!
“噗!”
一声沉闷的入肉声。山鹰身体一震,肩胛处瞬间绽开一朵血花,一枚造型奇特的麻醉镖颤巍巍地钉在那里。他闷哼一声,动作却毫不停滞,反手拔出配枪,靠在一辆SUV的车身后,锐利的目光扫向子弹来源的方向。
“有埋伏!切换c方案!”山鹰低吼,声音因强忍疼痛而有些变形。
夜莺立刻放弃移动病床,一把拉起惊魂未定的林晓月,将她护在身前,借助车辆掩护,向另一个方向快速移动。庄严则迅速靠近那个放着婴儿的保温箱。
停车场昏暗的角落里,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闪现,动作迅捷而专业,呈扇形包抄过来。他们手中拿着非致命性武器,显然是打算活捉。
“他们目标是孩子和林晓月!”庄严瞬间判断出对方的意图。
枪声并没有响起,但寂静中的搏杀更加凶险。山鹰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单手举枪与对方周旋,精准的射击逼得对方不敢轻易冒头。夜莺则带着林晓月在车辆间灵活穿梭,试图摆脱追踪。
庄严护在保温箱旁,心脏狂跳。他是一名医生,不是战士,这种直面生死搏杀的场面让他肾上腺素急剧飙升。他看到山鹰肩头的血迹正在扩大,动作也明显迟缓下来。
必须尽快离开!
就在这时,一辆原本静止的黑色厢式货车,突然发动,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车灯骤然亮起,刺目的光柱如同利剑,瞬间照亮了这片昏暗的战场,也暂时晃花了那些袭击者的眼睛。
货车一个急转,精准地甩尾,横在了庄严、保温箱与袭击者之间,形成了短暂的屏障。
驾驶座车窗降下,露出一张让庄严瞳孔骤缩的脸——是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在关键时间点出现的医院清洁工!
此刻,他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麻木和卑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冽的沉静,眼神锐利如鹰。
“庄主任,带孩子上车!”清洁工的声音短促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来不及思考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庄严毫不犹豫地抱起保温箱,拉开车门,迅速钻进了副驾驶。几乎在他关上车门的瞬间,子弹就叮叮当当地打在车厢上,爆出点点火星。
清洁工猛打方向盘,油门踩到底,货车如同脱缰的野马,撞开一辆挡路的废弃推车,朝着停车场的另一个出口疾驰而去。
“山鹰和夜莺他们…”庄严急切地回头,透过车后窗,看到山鹰在夜莺的火力掩护下,且战且退,也劫持了一辆车,带着林晓月冲向了不同的方向。袭击者兵分两路,一部分追向山鹰他们的车,另一部分则驾车死死咬住了庄严所在的货车。
“他们各有任务,引开部分追兵。”清洁工语气冷静,操控着庞大的货车在停车场通道内做出各种惊险的规避动作,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
“你到底是谁?”庄严紧紧抱着怀中的保温箱,里面的婴儿似乎被剧烈的颠簸惊动,发出细微的呜咽,那声音不像普通婴儿的啼哭,反而带着一种低频的震颤。
清洁工专注地盯着后视镜里紧追不舍的车辆,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一个不希望‘摇篮’落入错误之手的人。”
摇篮?是指这个婴儿?
货车猛地冲出了停车场出口,汇入凌晨稀疏的车流。后面的追车也紧随其后,如同附骨之疽。
一场激烈的都市追车戏在寂静的街道上演。清洁工的驾驶技术出神入化,利用货车相对庞大的体型和对方对城市道路的不熟,几次险之又险地摆脱了夹击和碰撞。
在一个十字路口,清洁工利用一个货车的视觉盲区,猛地拐入一条狭窄的巷道,然后迅速熄火,关闭车灯。追车呼啸着从巷口掠过,并未发现他们的踪迹。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保温箱里婴儿那越来越清晰的、带着诡异节奏的低频呜咽。
庄严低头,看向保温箱。监测仪上,代表婴儿基因活性的曲线,正伴随着那呜咽声,再次跳动着不规则的峰值,甚至比之前在IcU记录到的更加活跃、更加…具有某种指向性。
婴儿的瞳孔在黑暗中,似乎泛着极淡的、非自然的微光。
清洁工也注意到了这异状,他的眉头紧紧皱起,低声道:“它的‘声音’…在吸引什么东西?或者在…计算路径?”
这句话让庄严浑身一寒。他想起李卫国笔记中关于“生物代码”和“预言”的片段。
难道这婴儿的异常,不仅仅是被动反应,而是某种主动的…信息发送或接收?
就在这时,庄严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来自苏茗的加密信息跳出:
【庄,追踪到异常生物电磁信号源,正在快速移动,信号特征与婴儿呓语频率高度吻合!来源方向…似乎是朝着你们那边去的!小心!】
信息后面附着一个实时坐标,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接近他们藏身的巷道!
庄严猛地抬头,看向清洁工,两人眼中都露出了极度震惊的神色。
追兵或许暂时甩掉了,但某种更未知、更难以理解的东西,似乎被婴儿这无形的“呼唤”吸引而来!
车外,夜风吹过巷口,发出呜呜的声响,但仔细听,那风声里,似乎夹杂着某种细微的、非自然的嗡鸣,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保温箱里,婴儿停止了呜咽,嘴角极其微小地向上弯了一下,那绝不属于婴孩的、近乎洞察一切的诡异表情,一闪而逝。
暗夜奔袭,并未结束。他们转移的不仅仅是一个母亲和孩子,更是一个可能连接着未知深渊的、染着血色与谜团的……活体“摇篮”。真正的危险,或许才刚刚露出它狰狞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