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像一头疲惫的巨兽,在夜色中沉沉睡去。但在这片沉睡的版图边缘,某些被遗忘的角落,黑暗正滋养着截然不同的心跳。
郊区,废弃的“红星生物制剂厂”。
斑驳的墙体上,那个曾经象征着某个时代的红色五角星标志,如今只剩残缺的轮廓,像一只窥视着荒芜的眼。铁门被厚重的铁链锁着,锈迹与藤蔓纠缠,宣告着此地的死亡。野草在裂缝的水泥地里疯长,高及人腰,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亡魂的低语。
然而,死亡只是表象。
如果你能穿透那看似密不透风的围墙,如果你能顺着那些被巧妙伪装、深埋地下的粗壮电缆,如果你能捕捉到那被层层屏蔽、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能量波动和网络信号……你就会发现,在这片被文明遗弃的废墟之下,是一个仍在强劲搏动着的、冰冷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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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视角 - 侵入式扫描】
思维穿透地表,剥离泥土与混凝土的伪装。
地底深处,约三十米。一个规模远超想象的、现代化的实验室如同潜伏的异形巢穴,悄然运作。
空气被高效过滤系统处理得无菌而干燥,带着一丝金属和消毒液的混合气味。温度恒定在20摄氏度。唯一的噪音来自服务器机柜低沉的嗡鸣,以及某种液体在管道中循环的、几不可闻的流淌声。
这里没有窗户,照明来自嵌入天花板的LEd灯带,散发着均匀而冰冷的白光,照亮了下方令人心悸的景象:
一排排圆柱形的透明培养舱如同巨大的试管森林,整齐地排列在宽敞的大厅中。舱体内充盈着淡蓝色的营养液,咕嘟着细微的气泡。而在这些液体中悬浮着的,是各种各样的……生物组织。
有些是明显属于不同物种的器官碎片,在电击和特定频率的能量场刺激下,仍在微微搏动。一颗剥离出的、连接着人造血管的心脏,在未知的节奏下收缩、舒张;一片覆盖着奇异鳞片的皮肤组织,在营养液中缓缓起伏。
而更多的,是处于不同发育阶段的人类或类人胚胎。它们静静地悬浮着,身体上连接着密密麻麻的传感器和微型管线,实时监测并可能干预着它们的每一个生理变化。有些胚胎形态标准,有些则呈现出明显的异样——多出的肢体雏形、非常规的器官位置、或是表皮呈现出不自然的金属或晶体光泽。
在实验室的核心区域,几个独立的、规格更高的隔离舱尤为醒目。其中一个舱体内,悬浮着一个约莫七八个月大的人类胎儿形态,但其脊椎尾部,延伸出一条覆盖着细密绒毛、类似灵长类的尾巴,正无意识地轻轻摆动。另一个舱体内,则是一个大脑体积异常膨大、几乎占据半个身体的胚胎,其颅骨被部分移除,暴露出的脑组织表面,有微弱的生物电信号如同极光般流转。
活体实验。
基于二十年前那场被强制终止的、丁守诚参与其中的违规基因实验数据,在此地,被更先进、更冷酷的技术……重启了。
实验室四周的墙壁是巨大的显示屏,上面流动着海量的数据——基因序列比对、蛋白质折叠模拟、实时生理参数、以及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能量场拓扑图。这些数据,有一部分,其源头赫然指向市中心那家医院,指向那些正在被“基因虹吸”的特定个体,指向妞妞和坠楼少年那诡异的“镜像”基因序列!
穿着全封闭白色防护服、戴着完全遮住面容头盔的研究人员,如同幽灵般沉默地穿梭在培养舱之间,记录、调整、注入新的试剂。他们之间没有语言交流,只有手势和护目镜片上投射的信息流。
在实验室最深处,一个被特殊合金和力场隔绝的控制室内。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巨大的控制台前,背对着门口。他同样穿着防护服,但肩章上的标志并非任何已知的研究机构,而是一个抽象的、如同燃烧的基因螺旋图案——那是“普罗米修斯”的徽记。
控制台的主屏幕上,正分屏显示着两个实时监控画面:
左边,是医院IcU里,那个身份成谜的坠楼少年,生命体征平稳。
右边,是儿科病房里,苏茗的女儿妞妞,睡梦中微微蹙着眉头。
在两个画面的数据流旁边,一个复杂的模型正在运行。模型的核心,是两个相互缠绕、不断试图达成某种动态平衡的基因螺旋结构——正是妞妞和少年的“镜像”基因模型。
一个冰冷的、经过处理的电子合成音在控制室内响起,汇报着:
“镜像同步率稳定在阈值范围内。‘共鸣器’生理信号采集效率提升17.8%。‘容器’候选者适应性参数持续优化……已接近‘完美容器’理论值下限。”
高大的男人没有回头,只是抬起带着厚重手套的手,指向屏幕中妞妞和少年的影像,他的手指在妞妞的画面微微停顿了零点几秒。
“加快‘养分’供给。‘收割’协议,进入最后72小时倒计时准备。”他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沉闷而毫无感情,“是时候,迎接‘神迹’的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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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庄严猛地从一场混乱的梦境中惊醒。
梦里,不再是童年实验室的碎片,而是无数扭曲的、蠕动的生物组织,在淡蓝色的液体中沉浮,发出无声的呐喊。一双双没有瞳孔的眼睛,在培养舱的玻璃后面,死死地盯着他。
他坐起身,冷汗浸湿了睡衣。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某种巨大而邪恶的东西窥视的感觉,萦绕不去。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城市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沉寂着。但这一次,他感受到的不再是宁静,而是一种山雨欲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那种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地底深处,被唤醒了。
他拿起手机,看到信息科小陈在凌晨发来的加密信息:
“庄主任,追踪到一条异常高频信号,短暂出现在城郊废弃红星生物制剂厂区域,随即消失。信号特征与医院内窃取数据的信道有微弱同源,但加密等级和传输模式更为先进。怀疑存在一个……外部节点。”
红星生物制剂厂……
庄严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很多年前,那里曾发生过一次不大不小的工业事故,随后逐渐废弃。一个早已被遗忘的地方。
一个……完美的藏匿之所。
他想起清洁工留下的U盘里,那株发光树苗吸收数据流的画面。树苗的生长,似乎与数据的异常流动有关。那么,这个突然出现在废弃工厂的、与数据窃取同源的信号……
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的心脏。
实验,从未停止。它只是转移了,隐藏了,并且在更隐蔽、更先进的环境下……重启了。
而他们的孩子,妞妞和那个少年,很可能就是这重启实验中,至关重要的……“材料”,或者,如丁守诚失言提及的——“完美容器”的候选者!
他必须去那里!必须亲眼确认!
他立刻拨通了苏茗的电话,铃声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刺耳。
“苏茗,”他的声音因紧张而沙哑,“我可能找到了……找到了一些东西的源头。在郊区,红星生物制剂厂。我需要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的苏茗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打断了他:
“庄严!妞妞……妞妞刚才体温突然升高,然后又骤降!心跳……心跳又出现那种同步波动了!另一边……另一边那个少年,他刚才监护仪报警,出现了短暂的室性心动过速!他们……他们是不是……是不是被‘启动’了?!”
启动……
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庄严脑中所有的线索锁链!
镜像深化,基因虹吸,丁守诚的“完美容器”,海外资本“普罗米修斯”,清洁工的警告,地下可能存在的实验室……
一切,都指向同一个结论:
一个基于旧日罪孽的、更加庞大而恐怖的活体基因实验,正在黑暗中全速运转。
而他们的孩子,已经成为了这场疯狂实验棋盘上,最重要的……棋子。
或者说,祭品。
黎明前的黑暗,浓重如墨。
而地底深处的“心脏”,搏动得愈发有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