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这座往日里充斥着消毒水气味、步履匆匆身影和生命抗争喘息的白塔,在庄严的感知中,正悄然蜕变为一头沉默而贪婪的巨兽。它的血管不再是冰冷的管道,而是奔流着数据的光纤;它的心脏不再是跳动的动力核心,而是深藏地下的服务器集群。而此刻,这头巨兽正张开无形的口器,对着那些承载着特殊基因密码的生命,进行着悄无声息的“吮吸”。
——基因虹吸。
这个词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庄严的脊椎。它不是猜测,而是正在发生的、冰冷的事实。
手术台上那诡异的生理信号同步波动,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序曲。真正的乐章,隐藏在每分每秒、从无数医疗设备终端悄然流出的数据洪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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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据视角 - 入侵式描写】
如果我们能将自己的感官接入医院的内网,将数据流可视化,我们会看到这样一幅骇人的景象:
以IcU为中心,无数条纤细的、泛着幽蓝色微光的“触须”,正从各种监护设备——心电监护仪、脑波监测器、甚至是最新型的非侵入式基因表达谱分析终端——悄然探出。这些触须轻柔地、几乎是爱抚般地缠绕在病床上的患者身上,尤其是那位坠楼少年,以及相隔不远的苏茗女儿妞妞所在的病房方向,触须最为密集,光芒也最为炽亮。
触须并非实体,它们是由加密的数据包和生物电信号混杂而成的能量流。它们贪婪地“舔舐”着从患者体内自然散发,或被设备主动采集的生理信息:每一次心跳的微秒级差异,每一次呼吸的深度与频率,脑神经元之间闪烁的电信号,乃至血液中某些特定基因片段的实时表达水平……所有这些,都被打包、压缩,沿着触须倒流回网络的深处。
数据的流向并非杂乱无章。它们像被某种强大的引力源吸引,汇聚向几个关键节点——医院信息中心的主数据库(表面合规的存储)、几个标记着“科研备用”的加密服务器(丁守诚势力的自留地),以及……几条更加隐蔽、带宽却异常宽阔的通道,这些通道巧妙地绕过了医院的核心防火墙,如同地下暗河,穿透医院的网络边界,流向未知的远方。
其中一条最粗壮、数据流量最恐怖的暗河,它的目的地Ip经过层层跳转和伪装,最终指向海外某个以高度保密着称的群岛区域。那里,是资本与秘密最佳的藏匿之所。
这就是“基因虹吸”——一场在医疗外衣掩护下,对特定人类遗传信息进行大规模、实时窃取传输的无声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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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严的办公室,灯火通明,却寒意刺骨。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不再是复杂的基因序列图谱,而是一个他自己编写的、粗糙却有效的网络流量监控界面。界面上,代表那几个关键病房数据流出量的曲线,正以一种不合常理的幅度剧烈波动着,尤其是在没有进行任何大型检查或治疗的深夜。
彭洁提供的那个隐藏的基因数据接口,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黑暗的门缝。庄严顺着门缝窥探,看到了这令人心悸的景象。
“庄主任,”视频通话窗口里,信息科那位被他私下联系、值得信任的工程师小陈,脸色苍白,声音带着压抑的震惊,“你给我的权限和指向……我追踪了。你猜得没错,除了正常的上传和备份,有至少三条……不,可能是四条独立的、高优先级的信道,在以近乎掠夺式的速度抽取特定患者群的原始生理数据和初步基因分析结果。”
小陈敲击着键盘,调出另一份分析报告:“这些信道使用了非常高级的伪装技术,模拟成正常的设备日志上传和云端同步请求。而且……它们有选择性地筛选数据。这是过去七十二小时内,被标记为‘高价值’并优先传输的数据特征模型。”
屏幕上弹出一个复杂的筛选条件列表,其中几个关键词让庄严瞳孔骤缩:“基因镜像序列相似度 > 85%”、“丁氏家族特异性标记呈阳性”、“生物电谐振频率异常”……
目标明确得可怕。
“能锁定最终接收端吗?”庄严的声音低沉沙哑。
小陈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挫败感:“对方的反追踪能力极强,布下了多层代理和蜜罐。最后几个跳转点指向的都是海外合法的云计算服务商,但具体是哪个账户、背后是谁……以我的能力和权限,无法深入。对方……很专业,非常专业。”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感觉……我们这边的探查动作,可能已经引起对方的警觉了。有反向探测的痕迹。”
庄严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林晓月透露的碎片信息,想起赵永昌那张资本编织的巨网,想起那指向海外空壳公司的抗生素……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通过这无声的数据流,汇聚向了那个隐藏在迷雾深处的“国际生物科技巨头”。
“普罗米修斯……”他无意识地低语出那个从林晓月口中听到的名字。
“什么?”小陈没听清。
“没什么。”庄严深吸一口气,“小陈,立刻清除所有探查痕迹,转入静默。保护好自己。”
切断通话,庄严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他是一名外科医生,他的战场在手术台,他的武器是手术刀。面对这种无形的、跨越国境的数据窃取,他就像一个拿着冷兵器的士兵,对着看不见的敌人挥舞,却不知敌人在何方,下一次攻击何时到来。
他拿起手机,翻到苏茗的号码。他应该立刻告诉她,妞妞的一切生理数据,可能正被实时窃取,传输到一个未知的、充满恶意的目的地。但他能说什么?除了增加她的恐惧和无力,又能改变什么?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这么晚了,会是谁?
庄严警惕地站起身,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站着的,是那位总是低着头的清洁工。他推着清洁车,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庄严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门。
清洁工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清洁车底部一个不起眼的夹层里,取出一个用保鲜膜紧紧包裹、沾着些许水渍和泥土的U盘,飞快地塞到庄严手里。然后,他像完成了一项日常任务般,推着车,头也不回地走向走廊尽头,消失在昏暗的灯光下。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沉默得如同幽灵。
庄严关上门,反锁。他看着手中这个带着地下室潮湿气息的U盘,心脏剧烈跳动。他回到电脑前,断开网络,插入U盘。
U盘里只有一个文件夹,命名为“观察记录”。里面是数百个按日期命名的视频文件。
庄严随手点开一个最近的。
画面是医院后方那个小花园的夜间监控视角,显然是某个隐藏摄像头拍摄的。时间点是前天凌晨。画面中,那片之前被他注意到有微弱荧光的泥土区域,光芒似乎比之前更明显了一些。紧接着,画面被处理放大,聚焦在泥土表面。
庄严的呼吸停滞了。
他看到,一株极其幼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嫩芽,正顽强地突破泥土。而就在它破土的瞬间,周围空气中,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类似他监控到的那些“基因虹吸”数据流的幽蓝色光点,被这嫩芽吸引,如同飞蛾扑火般,融入其中嫩芽微微颤动,仿佛在进行着某种……吸收?
画面切换到热成像模式。可以清晰地看到,以嫩芽为中心,散发着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生物热辐射,并且这辐射的波动模式……竟然与信息科小陈提供的、“基因虹吸”数据流中被标记为“生物电谐振频率异常”的波动模式,有某种难以言喻的相似性!
这株诡异的发光树苗,它不仅在生长,它似乎……也在“吸收”着什么?吸收着那些被窃取的数据流逸散的能量?还是它与这“基因虹吸”本身,就存在着某种未知的共生或竞争关系?
庄严感到一阵眩晕。医院的网络在被窃取数据,地底下的神秘植物在吸收着与之相关的能量,而他和苏茗的女儿,以及那个坠楼少年,正是这一切的核心目标。
他不再是站在漩涡边缘,而是已经被彻底卷入了涡心。脚下不再是塌陷的大地,而是无尽的、粘稠的、由数据和基因秘密构成的深渊。
他拿起手机,不再犹豫,拨通了苏茗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听到对面传来苏茗压抑的、带着一丝颤抖的惊呼:
“庄严!妞妞……妞妞刚才突然说梦话,她……她说‘树在哭’……还有,‘数据好冷’……”
庄严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泛白。
基因虹吸,不再只是一个技术名词。它有了温度,是刺骨的冰冷;它有了声音,是神秘树苗无声的哭泣,和孩子们在梦魇中的呓语。
风暴已至,而他们,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