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仅仅是光明的缺席。
在赛博空间的深渊,它是流动的、具有侵蚀性的活物。此刻,这粘稠的黑暗正以数据洪流的形式,疯狂冲击着城市医疗基因库摇摇欲坠的防火墙。
信息科临时负责人,代号“哨兵”的陈昊,额头上的冷汗滴落在机械键盘上,瞬间蒸发。他的瞳孔倒映着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的攻击代码,每一行都带着冰冷的杀意。
“第三层协议栈被穿透!他们用了量子隧穿技术…这他妈是国家级黑客的手段!”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声音带着哭腔,他的防御脚本在对方诡异的攻击模式面前,如同纸糊的城墙。
整个信息科指挥中心红灯闪烁,警报声尖锐得像是垂死病人的心电图尾声。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电路板过载的焦糊味。
“闭嘴!”陈昊低吼,手指在键盘上化作残影,构建出一道道临时的加密屏障,“‘乌贼’在释放烟雾弹,真正的杀招藏在ddoS攻击下面!找出来!用‘捕鲸叉’协议扫描异常数据包!”
他口中的“乌贼”,是赵永昌麾下那支神秘黑客部队的代号。而“捕鲸叉”,是李卫国失踪前留下的最后一道防御遗产——一段具有自主进化能力的反制代码。
【现实维度:苏茗的客厅】
黑暗笼罩着客厅,只有笔记本电脑屏幕发出的微弱蓝光,映照着苏茗毫无血色的脸和林晓月痛苦蜷缩的身体。
门外的黑色轿车像蛰伏的野兽,车灯熄灭,但无形的压力穿透墙壁,扼住了每个人的呼吸。
“网络…信号被屏蔽了。”苏茗徒劳地举着手机,寻找着任何一丝微弱的连接。连紧急呼叫都无法拨出。
林晓月下体的出血染红了浅色的地毯,她抓住苏茗的手,指甲深陷进去,“数据…庄严医生…孩子…”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呓语中夹杂着破碎的基因序列符号——这是她长期接触核心数据产生的某种应激性幻觉。
苏茗强迫自己冷静。她是医生,是母亲,现在更是守护者。她快速检查林晓月的状况,胎盘早剥,必须立刻手术!否则母婴皆有生命危险!
她冲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楼下至少有三辆车,人影幢幢。硬闯是死路。
怎么办?
她的目光落在客厅角落那台老旧的固定电话上。电话线…也许…这是唯一的希望。她冲过去,抓起听筒,果然是忙音。对方切断了所有明线通讯。
绝望如同冰水,瞬间浸透四肢百骸。
就在这时,笔记本电脑屏幕突然疯狂闪烁起来!
【赛博维度:防火墙之外】
“哨兵!捕捉到了!”年轻技术员尖叫起来,声音因激动而变形,“异常数据包!伪装成系统日志…它在试图复制‘喀迈拉计划’的原始基因图谱!”
屏幕中央,一个伪装成普通数据流的光点,正以一种诡异的螺旋路径,绕过所有常规防御,悄悄接近被标记为【绝密-喀迈拉】的加密区域。
“果然是它…”陈昊眼神一凛,“启动‘捕鲸叉’!锁定目标,反向注入‘逻辑炸弹’!”
“捕鲸叉协议已激活!”
屏幕上,一道锐利的蓝色光束,如同深海中的猎手,悄无声息地锁定了那个伪装的光点。
然而,就在蓝色光束即将命中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个光点猛然膨胀、变形,不再是冰冷的数据流,而是演化成一个复杂、绚丽、不断自我重组的三维dNA双螺旋结构!螺旋上每一个碱基对都闪烁着不同的色彩,散发出一种近乎生命的律动感。
它不再是简单的数据窃取程序,它更像是一种…数字生命体!
“‘捕鲸叉’被干扰!无法锁定!目标…目标在自我进化!”技术员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那数字螺旋仿佛拥有意识,它轻轻“摆动”,蓝色的“捕鲸叉”光束就像撞上一面无形的镜子,被扭曲、偏转,最终消散在数据的虚空中。
陈昊的心脏几乎停跳。他从未见过如此景象。这超出了他对计算机病毒的所有认知。
数字螺旋优雅地转向【喀迈拉计划】的加密区域,伸出一条由光构成的“触须”,轻松地“抚摸”着那层号称牢不可破的量子加密屏障。屏障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
“完了…”有人喃喃自语。
【现实维度:苏茗的客厅 \/\/ 赛博维度:交汇点】
就在加密屏障即将彻底崩碎的千钧一发之际——
苏茗的笔记本电脑屏幕,那原本显示着断网标识的界面,突然被一片急速滚动的绿色代码覆盖!
代码并非乱码,而是高度结构化的基因序列——A, t, c, G,四个碱基符号以前所未有的组合方式疯狂刷新。
同时,客厅那台被切断线路的固定电话,听筒里突然传出一阵极其怪异的声音——不是忙音,也不是人语,而是一种仿佛无数种不同频率的声波被强行糅合在一起形成的、带有某种规律性节奏的低沉嗡鸣。
这嗡鸣声让苏茗和林晓月瞬间头痛欲裂,仿佛有根钢针扎进了太阳穴。
而在赛博空间,那正准备给予加密屏障最后一击的数字螺旋,猛地一滞!它仿佛感知到了某种天敌,螺旋结构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扭曲。
【匿名Id:\/\/ 根服务器 \/\/ 权限:溢出 \/\/ 信息流:检测到“外来”协议入侵核心数据库。启动“清扫”程序。】
一段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文本,直接覆盖了信息科主屏幕的报警信息,如同神谕般降临。
陈昊和他的团队目瞪口呆。
紧接着,他们看到,从城市网络的各个不起眼的节点——可能是某台家庭路由器,某个街角监控摄像头,甚至是一台智能冰箱——涌出无数条细小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数据流。
这些数据流如同受到感召的溪流,汇聚成河,最终在基因库防火墙前,凝聚成一棵由纯粹光影构成的、枝叶繁茂的参天巨树的雏形!
这棵“光树”的根系深深扎入数据深渊,枝条轻轻摇曳,洒下无数闪烁着基因代码的光点。
数字螺旋面对这突然出现的“光树”,表现出了明显的“敌意”和“警惕”。它放弃了攻击加密区域,转而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化作一柄巨大的、由乱麻构成的黑色长矛,狠狠刺向“光树”的核心!
“光树”没有硬扛。它的枝条柔韧地摆动,形成一个旋涡状的防御场。黑色长矛刺入漩涡,速度骤减,矛尖的乱码开始被剥离、分解,还原成最基础的0和1,然后被飞舞的光点如同萤火虫般吞噬、吸收。
一场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在数字世界进行的“物种”间的战争,无声地爆发。
【现实维度:巷道深处】
庄严背靠着湿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他的白大褂被撕开一道口子,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汩汩流血,雨水混合着血水,在他脚下积成一小滩淡红。
两个黑衣人倒在他不远处,生死不知。他的手术刀掉落在积水里,闪着寒光。
但他不敢停留。更多的脚步声和引擎声正在靠近。
他掏出手机,同样没有信号。他与苏茗、与医院、与外界的联系被彻底切断。孤独和无力感如同这冰冷的雨水,渗透骨髓。
他抬起头,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忽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巷子口上方,一个交通监控摄像头。
那摄像头的指示灯,原本是代表正常运行的绿色。但此刻,它却以一种极其怪异的频率,闪烁着红-绿-蓝三色光芒,循环往复,仿佛在传递着某种摩尔斯电码般的信号。
庄严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李卫国日记里的一段呓语:“…当网络沉默,目光所及之处,皆有吾之眼线…”
是那个“网络幽灵”!那个匿名Id!
它不仅在虚拟世界战斗,它还能影响现实世界的设备!
庄严死死盯着那闪烁的摄像头,试图理解其中的含义。红-绿-蓝…RGb…光的三原色…组合…
他猛地想起林晓月梦中画出的那些诡异符号,其中有一个类似三螺旋结构旁边,就标注着RGb的变体代码!
这不是摩尔斯电码。这是一种…基于视觉的、更原始的二进制传递方式!
红光代表危险?绿灯代表安全?蓝光…代表需要行动?或者…代表“它”的存在?
没时间深思了。追兵已至。
庄严深吸一口气,深深看了一眼那仍在固执闪烁的摄像头,仿佛在与一个看不见的盟友对视。然后,他转身,拖着受伤的身体,再次没入更深沉的黑暗雨幕之中。
他必须活下去。必须赶到苏茗那里。数据世界的战争他无法参与,但现实世界的战斗,他必须赢。
【信息科指挥中心】
屏幕上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
数字螺旋“乌贼”变幻出各种攻击形态,时而如巨蟒缠绕,时而如蜂群突击,试图摧毁那棵守护着的“光树”。
而“光树”则展现出惊人的韧性和包容性,它的根系牢牢固定着数据基石,枝条每一次挥动,都能化解对方的攻势,并将逸散的数据能量吸收转化为自身生长的养分。它甚至在缓慢地、坚定不移地向前推进,它的光点如同蒲公英种子,开始附着在数字螺旋的本体上,每一次附着,都让螺旋的一小部分变得凝滞、黯淡。
“它在…学习?它在适应并且反制‘乌贼’的攻击模式!”陈昊震撼地看着这一切,“不…不仅仅是反制,它是在…净化!”
这场对决,已非简单的黑客攻防。这是两种不同存在形念的碰撞,是旧秩序阴影下的掠夺与新生态萌芽中的守护之间的战争。
“哨兵!我们…我们该怎么办?”技术员茫然无措。
陈昊看着屏幕上那棵仿佛拥有生命的光之树,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
“帮它!”他斩钉截铁地说,“把所有非核心系统的算力,全部导向它!开放所有冗余数据端口,为它提供跳板!我们要为这棵‘树’,提供生长的土壤!”
命令被迅速执行。庞大的算力如同甘霖,注入“光树”。它的形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凝实、璀璨,枝叶舒展,光芒大盛!
数字螺旋“乌贼”发出了无声的尖啸(至少在数据层面,陈昊仿佛“听”到了),它开始退缩,庞大的结构出现不稳的迹象,最终,它猛地收缩成一个极暗的点,试图遁入数据的深渊。
“光树”的一根枝条如闪电般刺出,在暗点消失前,轻轻在其表面“点”了一下。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陈昊看到,有一粒极其微小的、散发着与“光树”同源气息的光点,如同孢子,已经悄无声息地附着在了逃逸的“乌贼”核心之上。
追踪信标!
【苏茗的客厅】
固定电话的怪异嗡鸣声和笔记本电脑上的基因代码流同时消失了。
一切恢复了原状,仿佛刚才的异象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但下一刻,手机信号的图标猛地跳了出来!网络恢复了!
几乎是同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刹车声,以及一个通过扩音器传来的、庄严而熟悉的声音: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市刑警队的!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即放弃抵抗!”
苏茗冲到窗边,看到楼下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以及正在与那些黑色轿车对峙的警察。为首一人,正是彭洁护士长暗中联系的那位她信任的老同学,刑侦支队副队长。
得救了?
她来不及庆幸,立刻扑到林晓月身边,检查她的生命体征。出血还在继续,脉搏微弱。
她毫不犹豫地拿起恢复信号的手机,拨通了医院急诊室的直打电话。
“我是儿科苏茗!准备手术室!产科急诊,胎盘早剥,患者林晓月,伴有基因异常病史!通知血库备血,要o型Rh阴性!立刻!马上!”
她报出的血型,让电话那头的护士明显顿了一下——熊猫血。又是熊猫血。
挂断电话,苏茗瘫坐在地,紧紧抱着意识模糊的林晓月,泪水终于决堤。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信息科指挥中心,所有人都虚脱般地坐在椅子上,庆祝着劫后余生。
只有陈昊,依旧死死盯着主屏幕。
那里,代表“光树”的光影已经消散,防火墙的漏洞被暂时修补。但在系统日志的最底层,一行被刻意加粗、放大的字符,如同墓碑上的铭文,静静地躺在那里:
【匿名Id:\/\/ 根系已标记 \/\/ 目标:‘喀迈拉’母体 \/\/ 警告:第一次数据潮汐结束。第二次潮汐倒计时:71:59:59】
71小时59分59秒。
陈昊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这不是结束。
这仅仅是两个“非人”存在之间,漫长战争的第一声号角。
而他们所有人,都不过是这片即将被血与数据淹没的战场上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