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谏站在原地,风从背后吹过。
他听见了那句话。
“火遇黑渊则明。”
话音落下的瞬间,山下队伍已经走远。雾气吞没了军旗,也遮住了她的背影。他知道她会往前走,不会回头。他也一样。
转身时,袖中玉简震动了一下。寒山剑派的传讯符亮起,三道光点正从后方赶来——是师弟带的支援队。天音阁和药王谷的人也在路上,半个时辰内能汇合。
他没等。
脚下一踏,身形掠出。
夜色未散,边境的地脉开始躁动。空气里有股说不清的腥味,像是铁锈混着腐叶。这不是自然的气息。魔修来了,不止一股。
他落在一处断崖边,俯视下方山谷。七处黑斑分布在要道两侧,藏得极深。普通人看不出异常,但他知道,那是阵法残留的痕迹。有人在布局,想把巡防队伍引进死地。
子时已过,听潮录没有再响。但刚才那句话还在脑子里转。
火。黑渊。明。
他忽然明白了。
凤昭带的是主力,走的是明路。敌人真正盯上的,不是她,而是防线空虚后的边界缺口。他们要用小股力量拖住她,再从侧翼突袭百姓聚集地。
必须抢在他们动手前清掉这些钉子。
他抬手打出三道剑气,直射空中。剑光炸开,化作三朵银莲——这是寒山剑派的集结令。
不到一炷香时间,三派弟子赶到。
“分队。”他说,“寒山三人一组,负责斩首;药王谷查毒源、解瘴气;天音阁布音网,监听百丈内动静。”
没人问为什么。
命令一下,立刻行动。
他们呈品字形推进,彼此间隔三十步,既能呼应又不扎堆。萧云谏居中策应,目光始终盯着地面。泥土的颜色不对,某些地方偏暗,像是被血浸过又干透。
走到西荒断崖边缘,药王谷一个女弟子突然抬手:“等等!”
她蹲下身,捏起一把土闻了闻,脸色变了:“是腐毒粉,混合了噬魂草灰。”
话音刚落,前方浓雾中闪出七道人影。
全身漆黑,衣服破烂,手里拿着断刀。他们没有呼吸,脚步落地无声。眼睛是纯白的,脸上结着一层黑痂。
傀儡修士。
这种东西不怕痛,不怕死,只会杀人。
为首的傀儡猛然扑来,速度极快。寒山一名弟子迎上,剑刺进对方胸口。可那傀儡根本不躲,反而用手抓住剑刃,另一只手直接插向那人喉咙。
萧云谏出手了。
青霄剑出鞘,一道直线斩过。剑光划破雾气,将三个傀儡同时拦腰截断。断口处喷出黑雾,带着腐蚀性,碰到石头都冒起白烟。
“别让黑雾沾身!”他喝道。
凤昭不在,没人能烧净这毒。但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他并指一点眉心,心猿听潮录沉寂着,没有新提示。这意味着短时间内不会有致命危机,但也说明敌人还没亮出底牌。
“结阵!”
三派弟子迅速靠拢。药王谷洒出驱毒粉,形成一圈淡黄色屏障;天音阁弹拨箜篌,音波扫过,逼退两具靠近的傀儡;寒山弟子趁机围杀,五息之内解决战斗。
地上留下七具尸体,肚子里全是黑卵。剖开一看,是九幽教特制的魔种,只要接触活人血液就能寄生。
“清除痕迹。”他说,“烧干净,一块骨头都不能留。”
队伍继续前进。
接下来的两天,类似袭击发生了六次。有的在山口,有的在河谷,都是偏僻要道。敌人打得非常谨慎,每次只派十人以下,打完就撤,明显是在试探防线强度。
萧云谏调整策略。
把三派弟子重新编组:主战组轮班出击,后勤组驻守据点,预警组全天监听。药王谷负责治疗和消毒,天音阁用音律标记安全区,寒山剑派则专司追击。
第三天夜里,凤昭带队端掉两个地下窝点。缴获了一批骨牌,上面刻着九幽符文。经药王谷辨认,这是敌方联络用的信物,每块对应一个潜伏据点。
有了这个,就能反向追踪他们的分布图。
防线开始成形。
不再是被动防守,而是主动清剿。
第五天,他们在北岭发现一处废弃驿站。进去搜查时,赤焰不在,但一名斥候模样的少年突然冲出来,嘴里发出狼嚎般的叫声。他指着墙角,用力拍地。
那里有一块松动的石板。
掀开后,下面藏着密道。顺着走下去,找到一间地下室,里面堆满装满毒粉的陶罐,还有几具未激活的傀儡。
“这是补给点。”他说,“他们还有更多。”
当晚宿营,他在营地设下试炼阵。半夜突然启动,模拟魔修突袭。有些弟子反应慢了,被震退出圈。但他没骂人,只是让所有人重新演练配合流程。
第二天天亮,动作整齐了许多。
凤昭来找他。
她腰间的青冥剑已经不再发烫。那天用凤焰唤醒后,它似乎接受了主人的存在。现在她能轻松拔剑、收剑,甚至不用刻意催动火焰,剑身也会自动泛起金纹。
“它很稳。”她说,“不像一开始那样抗拒。”
“因为它知道你在保护什么。”
她点头,看了眼远处值守的弟子们。
“今天没人偷懒。”
“因为他们明白,休息的时候,敌人也在看。”
两人并肩走到高处。
星空下,边境线绵延数十里。每一处要道都有人驻守,每个据点都点了灯。风吹过旗帜,发出啪啪声响。
药王谷送来的草药已经分发完毕,天音阁连夜谱了新的警戒曲,循环播放。百姓听说巡界队清掉了多年的魔患,自发送来干粮和热水。街头有人说:“剑守山河,凤护苍生。”
这话传到营地时,没人觉得夸张。
他们确实做到了。
夜深了,他独自坐在营帐外。
左眼尾的剑痕微微发热。
听潮录还是没响。
但他不急。
该来的总会来。
他抬头看星象。那些星星的位置比半月前更乱了。原本的北斗七星现在歪了一角,像是被人推过。昆仑派说的大变将至,恐怕不远了。
这时,一只受伤的灵鸟飞来,落在他肩上。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糖渍梅子,轻轻放进它嘴里。
鸟儿啄了几下,慢慢安静下来。
他摸了摸它的羽毛,低声说:“睡吧。”
远处,哨兵换岗。
火把晃动,照亮一段新挖的壕沟。那是今天下午刚完工的防御工事。三派弟子轮流施工,连女医者都没例外。
一切都准备好了。
他们等的不是和平。
是战争。
凤昭走过来,站到他身边。
“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会来?”
他看着远方的黑暗。
没有回答。
因为就在这一刻——
他左眼尾的剑痕猛地一跳。
听潮录的声音终于响起。
“剑未出鞘,血已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