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谏的脚步没有停。
他攥着那截断翎,指节发白。晨光落在他脸上,照出一夜奔袭的疲惫。他的呼吸很重,每一步踩下去,地面都裂开细纹。左手掌心的刀纹还在发烫,像是有火在烧经脉。
剑意和刀势在他体内拉扯,像两股水流撞在一起。他咬牙撑住,用寒山剑心压住躁动的力量。他知道不能倒下,凤昭等着他。
前方山崖下升起一缕炊烟。
他眯眼看了很久,确认那是北境哨塔的位置。凤昭若活着,一定会去那里休整。他加快脚步,沿着干涸的河道往北走。越靠近,心跳越快。
离哨塔还有百步时,箭矢破空而来。
三支弩箭钉在他脚前三寸,箭尾嗡鸣。林中走出四个黑甲守卫,弓已上弦,刀未出鞘。他们盯着萧云谏,眼神警惕。
“来者何人?”为首那人低喝。
萧云谏停下。他没说话,右手缓缓抬起,掌心朝上。那枚染血的断翎静静躺在他手心,凤凰翎的断口清晰可见。
“我随此物而来。”他说。
守卫对视一眼。一人转身飞奔进塔报信。剩下三人仍持械戒备,但没有再放箭。
片刻后,一道红影冲出哨塔。
凤昭大步走来,披风猎猎。她目光扫过萧云谏的脸,又落向他手中的断翎。她的手指微颤了一下,随即恢复冷峻。
“你把刀带回来了?”她问。
萧云谏点头:“它已归正。”
凤昭松了口气。她抬手,身后守卫立刻收弓撤防。她走到萧云谏面前,伸手拿过断翎,仔细查看上面的血迹。
“这是我的发饰。”她说,“昨夜被偷袭时掉落的。”
萧云谏皱眉:“谁动手?”
“九幽教的人。”凤昭收回断翎,插进腰间,“来了五队死士,想抢北境阵图。我没让他们近身,但他们留下一句话就退了。”
“什么话?”
“‘星陨之时,魔主归位’。”凤昭冷笑,“老套得很。”
萧云谏沉默。他想起听潮录那句“北境有变,凤昭遇险”。现在看来,危机已过,但她仍处在风暴中心。
“我们得谈一谈。”他说。
两人走进哨塔。白芷正在桌边研药,听见动静抬头。她看见萧云谏,眉头一跳,立刻放下药杵起身。
“你还活着?”她语气轻快,“我还以为你要把自己累死在路上。”
萧云谏没理会调侃。他在桌边坐下,手掌按在木面上。刀纹仍在发光,隐隐有裂痕从他掌心蔓延到桌面。
白芷脸色变了。“你融合了刀灵?”
“不是融合。”萧云谏摇头,“是传承。它自愿交出力量,只为守护。”
白芷绕到他身后,一把掀开他左袖。她看清手臂上的金色纹路,倒吸一口冷气。
“这不只是印记。”她声音沉了,“这是本源烙印。你把它炼进了自己的命格里。”
凤昭站在一旁,双刀交叉背负。“所以呢?能不能用?”
白芷瞪她:“你是真不怕死?这是魔刀,哪怕被净化,本质仍是凶兵。万一失控,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自己!”
“但我们没得选。”凤昭盯着萧云谏,“夜枭已经开始行动,西岭死了十七个百姓,都是被活生生抽干精气。下一波攻击不会只针对边境。”
萧云谏开口:“我有办法控制。”
他从怀中取出一页残卷,放在桌上。纸页泛黄,边角焦黑,像是从大火中抢出来的。
“这是我在藏书阁找到的《守将录》残篇。”他说,“里面记载了一位将军用邪兵守城七日的事。他靠的不是修为,是意志。”
白芷接过残卷细看。片刻后,她轻声念出一行字:“心正则刃不戾,志坚则煞自消。”
她抬头:“你打算这么做?”
“我已经做到了第一步。”萧云谏闭眼,运转功法。左手掌心的刀纹开始上升,在空中凝聚成半透明的巨刃虚影。刀身漆黑,却泛着温润古光,正面刻着两个小字——“归正”。
青霄剑在鞘中轻鸣,剑气自发呼应,缠绕刀影流转。
白芷退后半步,感受到一股沉稳刚毅的气息扑面而来。这不是杀意,也不是魔性,而是一种近乎悲壮的守护之念。
她终于松口:“……原来你已经把它变成了自己的东西。”
凤昭上前一步,伸手抚过刀影。指尖刚触到,一丝凤焰自动燃起,缠上刀身。金光与火焰交融,竟让“归正”二字更加明亮。
“好刀。”她说,“既然认了主,就该见血。”
萧云谏睁眼,刀影散去。他看向两人:“下一步怎么走?”
凤昭坐下来,摊开一张地图。“夜枭的目标是中洲地宫。那里埋着上古仙器,能引动天地灵气。如果让他抢先开启,整个九洲都会陷入混乱。”
白芷补充:“而且地宫入口需要三股力量同时激活——剑、音、药。我们现在缺含秋和药尘,但只要拿到阵图,就能绕过一部分限制。”
萧云谏盯着地图上的标记点。“我们要主动出击。”
“没错。”凤昭拍桌,“不能再等他布局。我们必须赶在星陨之前进入地宫,毁掉启动阵眼。”
白芷看着两人,忽然笑了。“你们一个要冲,一个要砍,有没有想过我这个医的怎么办?”
“你负责保命。”凤昭直说,“他要是敢乱来,你就扎针让他躺下。”
萧云谏没反驳。他抬起右手,再次尝试召唤刀影。这一次他用了全力,可刚成型,右臂突然剧痛。刀气失控外泄,劈向旁边石桌。
轰!
桌面从中裂开,碎石飞溅。若不是白芷反应快,一脚踢翻长凳挡住碎片,萧云谏自己都会被波及。
“我说了不行!”白芷冲上来,一把抓住他手腕,银针瞬间刺入穴道。气血顿时平稳。
“还需要时间。”萧云谏低头,“它还不完全听话。”
“那就练。”凤昭站起身,“你现在最缺的不是力量,是掌控。别想着一步到位,先学会让它听你的话。”
萧云谏点头。
白芷拔出银针,从药囊取出一枚丹药递给他。“镇脉丸,每天最多一颗。别指望靠药强行压制,出了岔子没人救得了你。”
他接过药,放进怀里。
三人重新围桌而立。气氛不再紧张,反而透出一种默契的坚定。
“出发时间?”萧云谏问。
“三天后。”凤昭指向地图,“我会调集玄甲军在外围布防,制造假象吸引注意。你们跟我走暗线潜入。”
“我可以联系天音阁。”白芷说,“含秋虽然失踪,但她留下的传讯符还能用。只要她在中洲范围内,就能接应我们。”
萧云谏看着地图上那个红点,眼神渐冷。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开始。
这一战,不会再有人替他挡刀。
也不会再有人为他断后。
他必须自己扛起一切。
他伸手摸了摸剑柄。青霄剑安静地挂着,仿佛也在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外面风起了。
哨塔门前的旗杆晃动,猩红披风扬起一角。
凤昭走到门口,望着南方。
“准备好了吗?”她问。
萧云谏走到她身边。
白芷背着药囊跟上来,手里还拿着一根未收起的银针。
三人并肩而立,目光投向远方。
太阳完全升起。
萧云谏抬起左手,掌心刀纹微微发亮。
他试着握紧,这一次,没有裂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