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吞没了整座寝宫。
萧云谏没动。他的背仍对着龙椅,左手压在皇帝肩头,右手握着青霄剑的剑柄。指尖能感觉到皇帝的颤抖,也能感觉到地面传来的细微震动——那不是心跳,是某种东西在木头里爬行。
八名侍卫站着,脸朝龙椅,脖子上的黑纹一明一暗,像呼吸。
龙椅左眼的血珠还在发烫。刚才那一瞬间,它动了。不是光影错觉,是实实在在地转动了一下,正对着萧云谏的后脑。
他知道,夜枭醒了。
“你不在明处,你在等我进局。”他心里清楚,“可你现在现身,说明你等不及了。”
念头刚落,一股寒意从背后袭来。不是风,是魂力凝聚成的杀意,贴着脊梁往上爬。
龙椅发出“咯吱”一声,像是有人在木头里翻身。紧接着,扶手上的裂痕缓缓张开,一道黑雾从中渗出,升向空中,凝成一张人脸。
血瞳,薄唇,嘴角上扬。
“萧云谏。”那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又像是直接钻进耳朵,“三年前你在东海斩我分身,今日,我要你死在龙庭。”
萧云谏没回头。他只低声说了一句:“陛下,闭眼。”
皇帝僵着脖子,照做了。
下一瞬,黑雾化作利爪,直扑萧云谏心口。速度快得连影子都没留下。
但他早有准备。
就在那句话响起的瞬间——“剑出则活,迟半息则亡”——他忽然明白,听潮录的提示从来不是教他怎么打,而是教他**什么时候动**。
他没迎击,也没拔剑。
而是往右一滚。
黑爪擦着他左肩掠过,轰在身后的屏风上。火光炸起,照亮了整个大殿。
借着这三秒的光亮,萧云谏看清了三件事:
第一,龙椅底部有一道细缝,连接着地板下的暗渠,黑气正从那里不断涌出;
第二,八名侍卫的脚踝都缠着极细的黑线,线的另一端没入龙椅底座;
第三,夜枭的魂体并非完整,而是由无数碎魂拼凑而成,每次显形都会轻微扭曲,像是随时会散。
“原来你不敢现真身。”萧云谏站起身,青霄剑横在胸前,“你寄生在这把椅子上,靠帝王气运续命,靠傀儡替你出手。你不是掌控龙庭,你是躲在龙椅里苟延残喘。”
夜枭冷笑:“你能看出这些,说明你不蠢。可惜,看破没用,挡不住才叫绝望。”
话音未落,黑雾再次扑来,这次目标是皇帝天灵。
萧云谏不退反进。
他左手结印,一道剑气屏障瞬间展开,挡住第一波冲击。右手则将青霄剑脱手掷出——
但不是冲着夜枭。
剑尖精准刺入龙椅扶手的裂缝,深入三寸。
“啊——!”
一声凄厉惨叫响彻大殿。不是人声,是木头在尖叫。
龙椅剧烈震颤,扶手裂开更大缝隙,黑气疯狂外溢。那些缠在侍卫脚上的黑线一根根崩断,八人齐齐倒地。
火光熄灭前的最后一刻,萧云谏看到——
黑雾被硬生生从龙首位置扯出,悬在半空,扭曲变形,像被撕碎的布条。
“你懂什么!”夜枭怒吼,“这龙椅本就是我当年亲手炼制的容器!百年前我就埋下魂种,只等星陨之劫重启皇脉!今日帝王气运将启,我借龙登天,你凭什么阻我!?”
萧云谏收回青霄,剑尖滴着黑液。
“就凭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他说,“你以为藏在龙椅里就能掌控一切?可这椅子认的是真龙天子,不是你这种偷魂夺舍的残渣。”
他往前一步,剑尖指向半空残魂。
“你说你要登天?可你现在,连离开这张椅子都做不到。”
夜枭沉默了一瞬。
然后笑了。
“你说对了。我确实……离不开它。”
他声音忽然平静下来。
“但我也不需要离开。”
话音落下,地板下的暗渠猛地喷出大量黑气,迅速包裹住龙椅。木纹开始蠕动,龙首缓缓低下,两只眼睛全变成了血红。
更可怕的是——
那八名倒地的侍卫,一个接一个爬了起来。
他们的眼睛,也变成了红色。
“你破了我的藏魂阵。”夜枭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但你没破我的局。”
“真正的局,是你以为我在躲。”
“其实我在等。”
“等你靠近龙椅,等你触碰机关,等你亲手激活这座沉睡百年的‘九幽摄魂阵’。”
萧云谏瞳孔一缩。
他低头看向自己刚刚插剑的裂缝。
剑身周围,不知何时浮现出一圈暗红色符文,正顺着剑刃往他手上蔓延。
糟了。
他立刻抽剑后撤,但已经晚了。
符文一闪,整把青霄剑被染成黑红,剑柄发烫,几乎握不住。
“这阵法以剑为引,以血为媒。”夜枭笑得猖狂,“你刚才那一剑,不是破阵,是点火。”
萧云谏甩掉剑上的黑气,冷声道:“那你应该知道,寒山剑修,从不用剑杀人。”
“我们用剑,斩因果。”
他猛然抬手,一掌拍向自己左肩。
伤口裂开,鲜血飞溅。
但他没让血落地。
而是用剑气托住血珠,猛地甩向龙椅底部的暗渠入口。
血撞上黑气的瞬间,发出“嗤”的一声,像烧红的铁浸入冷水。
整座龙椅剧烈晃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你疯了!用自己的血破阵?!”夜枭惊怒交加。
“我没疯。”萧云谏抹去嘴角血迹,“我只是告诉你——听潮录今晚虽无新言,但它教会我一件事。”
“真正的破局,不在预知,而在敢赌。”
他再次结印,这一次,是寒山禁术·断脉封魂诀。
双指并拢,划过左臂血脉,强行截断三处经络,换来三息内气血暴涨。
他冲向龙椅,在夜枭反应过来前,一掌按在龙首雕饰的正中央。
“给我——滚出来!”
轰!
一股巨力从掌心爆发,顺着龙骨直冲而上。
黑气如潮水倒卷,夜枭的残魂被硬生生从龙首中逼出,悬浮半空,形态残破,光芒黯淡。
“你……不可能……”他嘶吼,“你怎么敢对自己下手……”
“我敢。”萧云谏喘着气,站在皇帝面前,青霄剑重新握紧,“因为我不是为你准备的棋子。”
“我是来砸棋盘的。”
他抬头盯着那团残魂。
“现在,你听好了。”
“龙椅不是你的巢。”
“皇宫不是你的局。”
“而我萧云谏——”
“从来不怕鬼藏在床底下。”
夜枭发出最后一声怒啸,想要遁入地缝。
但萧云谏早有准备。
他剑尖划地,一道剑痕裂开,寒山剑意封住所有缝隙。黑气撞上屏障,发出刺耳尖鸣,被迫退回空中。
大殿重归黑暗。
只有皇帝粗重的呼吸声,和地上那把仍在冒黑烟的青霄剑。
萧云谏站在原地,肩头血流不止,右手却稳稳举着剑,指向半空。
“你还有招吗?”他问。
没人回答。
那团残魂在空中扭曲,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灭。
可就在这一刻——
龙椅突然发出一声低鸣。
不是木头的声音。
是金属的震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地底深处,被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