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起猩红披风，凤昭的手还按在胸口。
金光从铠甲缝隙透出，像是体内有火要烧出来。
她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眼神忽然变了。
前一秒还在盯着远处海面的黑烟，下一秒瞳孔收缩，呼吸停了一瞬。
脑子里响起一句话：
“海眼有魔，小心应对。”
声音不是从耳朵进来的，是直接在脑袋里炸开的。
短，冷，像刀片划过神经。
凤昭猛地睁眼。
她不知道这声音哪来的，但最近几次危急关头，都会突然冒出来一句。上一次是在北境雪原，敌军埋伏前半刻，她听见了“左翼有伏，速斩”。再上一次，是三年前魔修夜袭药王谷，她刚翻墙就听见“毒雾将至，闭气三息”。
每次都准。
这次也一样。
“海眼……”
她嘴唇微动，念出这两个字。
林七说的那口黑井——刻着蛇纹，倒血进水，夜里传来哭声。
喂阵眼。
三百多人被扔进去。
那不是普通的井。
那是海眼。
九幽教在用活人祭阵，要把封印千年的东西放出来。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海水变黑、鱼虾尽死。
不是术法作祟。
是下面的东西醒了。
凤昭抬手，轻轻敲了下赤焰的肩。
赤焰立刻抬头。
他一直警觉地扫视四周，耳朵微微抖动，像野兽感知风向。
凤昭没说话，只用手指在空中写了三个字：
海、眼、魔。
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头，又点了点前方海面。
赤焰皱眉，不太懂。
凤昭深吸一口气，用手势比划：一口井，人在往下掉，下面有东西张嘴等着。
赤焰瞳孔一缩。
他明白了。
那口井不是陷阱。
是嘴。
吃人的嘴。
他握紧腰间短匕，另一只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狼牙项链。
这是凤昭救他时从狼嘴里抢下来的。
六年了。
每次遇到大事，他都下意识去碰它。
现在他也明白了凤昭的意思——
前面不是战场。
是魔窟。
赤焰抬起头，看着凤昭，用力点头。
他会守住她。
哪怕死。
凤昭看了他一眼，眼神缓了一瞬。
她是统帅，他是侍卫。
但在心里，他们是家人。
她收回手，双刀仍挂在腰间，没有拔。
但现在她的右手一直贴在月泠刀柄上，指尖轻轻摩挲。
她在等。
等一个信号。
等大军靠近海岸线的最后一段路走完。
火把还在烧。
五千支火把连成一条长龙，在漆黑官道上蜿蜒前行。
士兵们脚步没停。
他们还不知道统帅已经收到警告。
他们只知道要去救人。
要杀光那些抓百姓下井的畜生。
可凤昭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杀人放火，九幽教不会费这么大劲挖井、引潮、献祭。
他们在唤醒什么东西。
而那个东西，就在海眼底下。
她抬头看天。
月亮被云遮住一半。
海风越来越咸，夹着一股腐臭味。
不是尸体的味道。
是更深的东西。
像是海底淤泥翻上来，带着千年沉尸的气息。
她又摸了下胸口。
金光还在闪。
凤焰在体内流动，随时能燃起来。
但她压着。
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需要冷静。
需要想清楚下一步怎么走。
不能莽。
以前她靠拳头打天下。
现在她是一军统帅。
五千条命在她一句话里。
她不能再像年轻时那样，一刀劈过去再说。
她得算。
怎么进，怎么破，怎么毁阵眼，怎么把人救出来。
还得活着回去。
赤焰突然伸手，拦住她马头。
凤昭低头。
赤焰耳朵竖起，盯着右侧山林。
那里只有树影晃动。
但他听到了别的。
风里有声音。
不是人声。
是水声。
像浪拍岩洞，又像某种生物在海底喘气。
一下，一下。
节奏很慢。
却让人心跳跟着乱。
凤昭也察觉了。
她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手掌贴在地面。
震动。
细微，但持续。
来自东南方向——海边。
不是战船靠岸的震感。
更像是……地底有东西在动。
她站起身，望向海岸线方向。
六十里。
快到了。
再走两个时辰，就能看见那口井。
但她不能直接冲。
得先派人探。
她转身，正要叫传令兵。
赤焰突然抬手，指向天空。
一只黑鸟掠过月影。
翅膀展开足有三尺宽。
不是本地的鸟。
是九幽教的信鸦。
它们能在百里外监控行军路线。
凤昭眼神一冷。
敌人已经知道他们来了。
说不定正在等他们。
设好局，就等人跳进去。
她迅速写下几个字，撕下衣角，绑在赤焰匕首上。
“你去前面探路。找井，查水下动静。别靠近，别动手。回来报我。”
赤焰接过匕首，点头。
他翻身上马，调转方向，准备独自前行。
凤昭抓住他脚踝。
他回头。
她盯着他，眼神很重。
意思是：活着回来。
赤焰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然后一夹马腹，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凤昭站在原地，没动。
火把照在她脸上，光影跳动。
她左手按在胸口，金光仍在闪烁。
右手始终贴在刀柄上。
她闭了下眼。
脑海里又浮现那句话：
“海眼有魔，小心应对。”
她不知道这声音是谁给的。
但她信。
因为她活到现在，靠的就是两个字——
听话。
听命令，听直觉，听体内那团火的提醒。
这一次，她也会听。
她睁开眼，看向大海方向。
六十里。
不远了。
她抬起手，做了个手势。
身后传令兵立刻上前。
“传令。”
“全军减速。”
“保持火把照明。”
“弓弩手上前，盾阵合围。”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离队。”
传令兵领命而去。
队伍缓缓调整阵型。
原本疾行的铁甲洪流，渐渐变成稳扎稳打的推进阵列。
没人问为什么。
他们是玄甲军。
只要凤昭下令，他们就执行。
凤昭翻身上马，继续前行。
她不再看远方。
而是低着头，盯着脚下路面。
她在数 шaг。
每一步，都在逼近真相。
也逼近危险。
她知道，等赤焰回来，她就要做决定。
是强攻？
是夜袭？
还是等萧云谏带寒山剑派的人赶到？
但她也知道——
有些事，不能等。
百姓在井里哭。
海眼在喘气。
魔，快出来了。
她右手再次抚过月泠刀背。
刀身微颤。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远处，海风卷着黑烟，扑向内陆。
天边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海平面。
那一瞬，凤昭仿佛看见海底有一只巨眼睁开。
她没眨眼。
手握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