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谏回到主营后没有回帐,而是坐在灯下盯着左手剑痕。那道金色的印记在烛火里微微发亮,像是有东西在皮肤底下流动。他回想白天看到的“火起于西”,到现在天都黑透了,西岭连个火星都没有。
风雪拍着帐篷,外面巡逻的脚步声来回走动。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可他知道不对劲。
以往听潮录的提示,要么是“左三步避箭”,要么是“出剑即生”。一句话,一个动作,立刻就能应验。但这次不一样。等了一整天,什么都没发生。
他闭上眼,寒山剑心缓缓运转。体内那股清冷的气息游走经脉,却在子时三刻突然一顿。
脑中响起声音。
不是短促的警告,而是一句完整的话:“人心之险,甚于刀兵。”
声音低沉,像从地底传来,带着一丝叹息。萧云谏猛地睁眼,袖口已经被冷汗浸湿。
这不是以前那种机械式的预警。这是……提醒。
他第一次听到听潮录说出这种话。不指向敌人,不指向杀招,而是指向“人心”。
他站起身,披上外袍,推门而出。
营地灯火稀疏,守夜的士兵站在岗哨上跺脚取暖。他沿着防线慢慢走,目光扫过每一处角落。没人注意到他,也没人打招呼。玄甲军纪律严明,值勤时不许闲聊。
但他还是发现了异常。
两个换岗的士兵交接时,动作僵硬。其中一人抬手抹了把脸,露出手背一道淡青色纹路,像是被烙铁烫过的痕迹。那人立刻缩回袖子里,低头快步离开。
萧云谏没出声,转身走向兵器架。他割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在青霄剑刃上。剑身微震,寒山剑心感应到了什么。
他闭眼凝神。
脑海中浮现出画面:那个士兵昨夜独自去了废弃粮仓,在墙角蹲下,嘴里念着一段古怪的咒语。他的眼睛是空的,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
萧云谏睁开眼,眉头皱紧。
这不是自愿叛变。是被控制了。
他直接走向凤昭的统帅帐。帐内还亮着灯,她正在看地图。
“你还没睡?”凤昭抬头。
“听潮录刚才变了。”萧云谏站在门口,“它说‘人心之险,甚于刀兵’。”
凤昭放下笔:“什么意思?”
“不是外敌要来。是内部有问题。”他说,“有人被九幽教控制了。”
凤昭沉默几秒,手指敲了敲桌面。“哪个营?”
“还不确定。但我刚看到一个士兵手上有傀儡印,夜里去过粮仓。”
凤昭站起身,走到案前取出一块铜牌交给亲卫:“传令下去,所有非轮值人员禁止出入仓库区。暗哨加双岗,盯住最近三天有夜间外出记录的人。”
亲卫领命而去。
她转头问:“你怎么发现的?”
“靠剑心追溯魔气残留。”萧云谏说,“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听潮录以前只告诉我生死危机,现在开始提示人心问题。说明它的能力在变。”
凤昭盯着他:“你觉得还会出现更多被控的人?”
“一定有。”他说,“而且他们自己不知道。白天正常执勤,夜里接收指令。等我们发现时,可能已经晚了。”
帐外传来脚步声,白芷掀帘进来,手里拎着个小药箱。
“我刚送完驱邪丹,听说你们在查事?”她把箱子放在桌上,“药尘师父让我顺路看看有没有人中毒。”
萧云谏点头:“正好。你能看出一个人是不是被控心智吗?”
白芷笑了笑:“我又不是神仙。但我知道傀念蛊的症状——梦呓、瞳孔失焦、手心出汗带腥味。要是有人中了这玩意,我会闻出来。”
她打开药箱,拿出一根银针,在鼻下一嗅,针尖立刻泛起一层紫雾。
“这味道……”她皱眉,“不是普通傀念蛊。是改良版,混了凤焰灰和断魂草,一旦发作,七窍流血,死得无声无息。”
凤昭脸色一沉:“他们想用我的凤焰做引子,控制整个北境?”
“不止。”白芷收起针,“这种蛊需要定期接收指令,发送者一定就在附近。距离不会超过十里。”
三人对视一眼。
萧云谏开口:“我们现在不能公开清查。一旦打草惊蛇,那些被控的人会立刻自爆,伤及无辜。”
凤昭点头:“那就暗查。你负责追踪魔气轨迹,我调可信的人替换关键岗位。白芷,你配些能压制蛊毒的香粉,混进伙房炊烟里。”
“我已经在做了。”白芷从腰间取下一个蓝色药囊,“这是醒神散,点燃后无色无味,能让人保持清醒,减缓蛊虫侵蚀。”
萧云谏看向帐外。
风雪更大了,营地的灯火在雪幕中显得模糊。巡逻队依旧按时换岗,士兵们列队走过,没人说话,也没人停下。
一切如常。
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第二天夜里,萧云谏再次巡营。
他在一处偏僻哨塔停下,这里昨晚有个士兵值勤到一半突然晕倒。现在换了个新兵顶上。
他走近时,那新兵立刻挺直身体敬礼。
萧云谏没说话,只是把手搭在对方肩上。寒山剑心微动,一股细弱的魔气从衣领缝隙渗出。
他又抽出剑,滴血于刃。
剑心映出残影:这个新兵白天还好好的,入夜后却偷偷吞下一粒黑色药丸,随后眼神涣散,低声念咒。
萧云谏收回剑,轻轻拍了下对方肩膀:“辛苦了,去换班吧。”
新兵愣了一下,转身离开。
他没动手。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回到主营高台,凤昭和白芷已经在等他。
“又发现一个。”他说,“不止一个营有问题。至少三个岗位被替换了。”
白芷拿出一张纸:“这是我整理的症状表。眼下军中有十二人符合特征:频繁揉眼、说话含糊、体温偏低。他们都在关键位置。”
凤昭握紧刀柄:“要不要现在抓人?”
“不行。”萧云谏摇头,“这些人都是被控的棋子。真正的问题是背后下命令的人。我们一动,他就消失。”
“那你打算怎么办?”
“等。”他说,“让他再发一次指令。我们在信号源头动手。”
白芷忽然抬头:“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听潮录现在才提示‘人心之险’?之前从来没提过内部问题。”
萧云谏看着远处雪地。
“也许是因为……”他低声说,“之前的危机都是外来的。这次,是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
三人沉默。
风雪呼啸,营地安静得可怕。
第三天清晨,白芷在医帐熬药。她把一撮红色粉末倒入陶罐,火焰舔着罐底,药汁翻滚。
银针再次探入蒸汽,针尖紫光闪烁。
她喃喃道:“这蛊……不是凡毒。”
萧云谏站在帐外,左手剑痕微微发烫。
他知道,风暴快来了。
他走进去,拿起那根银针。
针尖的紫光映在他眼里,像一团熄灭前的鬼火。
白芷抬头看他:“你要做什么?”
他没回答,只是把银针夹进指间,走向主营大门。
那里,一群士兵正排队领取早饭。
他一步步走近。
炊烟升起,香味弥漫。
没有人知道,有些人的喉咙里,已经开始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