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落在城墙上,萧云谏抬脚踩上第一级石阶。脚底传来粗糙的触感,碎雪在靴底咯吱作响。凤昭跟在他右侧半步距离,披风被风吹得贴在铠甲上,发出轻响。
两人并肩往上走,谁都没说话。
身后传来拐杖点地的声音。玄霄慢悠悠跟上来,手里拂尘垂着,袖口沾了点药渍。他抬头看了看天,裂开的云层正在合拢,像一道伤口慢慢结痂。
“到了。”凤昭停下脚步。
这里是北境主城墙最高处,视野开阔。底下营地已经支起帐篷,寒山弟子在清点兵器,药王谷的人忙着熬药,玄甲军巡逻队来回走动。远处还有几缕黑烟升起,是残余魔气焚烧后的痕迹。
萧云谏站定,左手按在青霄剑柄上。剑身微凉,像是刚从雪里拔出来。
玄霄走到他身后一步的位置站住,扫了一眼前方三派旗帜。寒山的银线白羽旗,玄甲军的赤金凤纹旗,药王谷的靛蓝药囊旗,都挂在城头,风吹得猎猎作响。
“今日不同往日。”玄霄开口,“你们看见的不只是战场收尾,是一场盟约的开始。”
萧云谏转头看他。
玄霄没看他,目光落在远方。“九幽教退了,星陨劫止了,可人心没定。有人怕魔修卷土重来,有人不信联盟能长久。现在最缺的不是战力,是信。”
他说完,从怀里掏出那块令牌。边缘磨损,纹路清晰,和昨天一样。
但他这次没有递出去,而是直接抓住萧云谏的手,把令牌塞进他掌心。
金属冰凉,压得手指一沉。
“寒山掌门之位,不能再拖。”玄霄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楚,“你十六岁悟剑心,二十岁听天机,二十四岁斩魔首。这些事不是巧合,是命。”
萧云谏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它很轻,又很重。
“我还没回山祭祖。”他说。
“掌门不在山上。”玄霄打断他,“在人心。”
他又笑了,胡子翘起来:“你在高台接过它的时候,寒山上下就已经认了。现在只是让所有人听见这句话。”
萧云谏没再推辞。他握紧令牌,把它收进袖中。动作干脆,没有犹豫。
凤昭侧头看他一眼,嘴角微微扬起。
“从今天起,寒山、玄甲军、药王谷正式结盟。”玄霄转身面向城墙外,声音提高,“共守九洲安宁,不弃不离。”
话音落下,城下有人抬头。一个寒山弟子放下手中长剑,默默抱拳。一名玄甲军士兵停下脚步,右手抚胸行礼。药王谷那边,几个医者停下调配丹药的手,齐齐望向城头。
没有人喊口号,也没有人鼓掌。
但那种沉默里的认同,比欢呼更有力。
萧云谏站在原地,忽然觉得脑子里动了一下。
不是疼痛,也不是警兆。
是一句话,轻轻浮上来。
四个字。
市井隐仙。
他猛地抬头。
这不是以往那种危机提示。没有时间,没有地点,不像警告,也不像机缘。更像是……一条路的起点。
他看向远处。边境村落炊烟袅袅,有孩子在田埂上跑,狗在叫,女人在晾衣服。那么近,又那么远。
“怎么了?”凤昭察觉到他的异样。
“没事。”他摇头,“听潮录响了。”
“说什么?”
“不是警兆。”他低声说,“是四个字——市井隐仙。”
凤昭皱眉:“什么意思?”
“不知道。”他收回视线,“但感觉不像现在的事。”
她没追问,只是靠近半步。披风擦过他的手臂,带来一点暖意。
“不管是什么。”她说,“到时候我陪你走。”
玄霄站在两人身后,看着他们的背影。风吹起他的旧道袍,拂尘穗子晃了晃。
他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赤焰从下面跑上来,手里拎着个破布包。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把布包往地上一扔。
“抓到个东西!”他大声说。
布包裂开,滚出一块黑色晶石。表面有裂纹,还在冒着细小黑烟。
“这是魔晶残片。”玄霄蹲下身看了看,“没完全消散,还有活性。”
“我就知道不能让他乱跑。”凤昭皱眉,“这玩意儿会引邪祟。”
“但它在动。”赤焰指着晶石。
众人一静。
那块晶石果然在轻微震动,像是里面有东西要钻出来。
萧云谏盯着它,脑中忽然闪过一丝感应。
不对劲。
听潮录刚才明明说了“市井隐仙”,可现在这颗魔晶的状态,分明指向另一个方向。
他正要开口,玄霄先一步抬手。
“别碰。”老者沉声说,“这不是普通的残片。”
凤昭抽出日曜刀,刀锋对准地面。
赤焰往后跳了一步,却没松手,反而把晶石往自己这边拽了拽。
“等等。”萧云谏突然说。
他闭眼一瞬。
脑中再次浮现那四个字。
市井隐仙。
可眼前的危机却是实实在在的。魔晶震动加剧,黑气开始缠绕刀身。
“要么现在处理掉。”凤昭盯着他,“要么等它爆。”
萧云谏睁开眼。
“留着。”他说,“这东西有用。”
“你确定?”玄霄问。
“确定。”他点头,“它会带我们找到下一个点。”
“哪个点?”
“还不知道。”他看向远方,“但一定和‘市井’有关。”
凤昭收刀入鞘,没再多问。她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
玄霄站起身,拍了拍手。“行吧,那就关进铁笼,派人盯着。别让它接触活物。”
赤焰嘟囔着把晶石包好,扛在肩上,蹦跳着往下走。
城墙上恢复安静。
阳光照在三人身上,影子拉得很长。
萧云谏摸了摸袖中的令牌,又想起那四个字。
市井隐仙。
一个像归宿,又像谜题的词。
凤昭站他旁边,双手搭在城墙砖上。她的铠甲还有裂痕,手指关节发红,显然是刚才用力过度。
“累吗?”他问。
“不累。”她笑,“打赢了就不累。”
“要是再来一次呢?”
“那就再打一次。”她转头看他,“你怕了?”
“不怕。”他说,“只是想知道你能撑多久。”
“撑到你不想打了为止。”她靠近一点,“或者,撑到你说‘我们回家’。”
他没接话。
风刮过来,吹起他的衣角。远处村落的炊烟还在升,狗叫声隐约可闻。
玄霄靠在墙边,望着天边最后一道裂痕消失。
“该做的事做完了。”他低声说,“接下来,看你们的了。”
他说完转身,拄着拐杖慢慢往下走。背影佝偻,脚步却稳。
城墙上只剩两个人。
萧云谏把手放在剑柄上,指尖感觉到一丝震动。
不是来自青霄剑。
是来自体内。
听潮录还在运转。
新的提示或许就在下一刻。
凤昭忽然伸手,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腕。
“别想太多。”她说,“你现在是掌门候选人,不是孤狼。”
他看了她一眼。
“可我觉得。”他开口,“这条路最好不是通向山门。”
“那是通向哪?”
“通向一条街。”他说,“有酒馆,有小摊,有人骂小孩偷糖吃。”
她愣了一下。
随即笑出声。
“所以你是想退休?”
“不是退休。”他摇头,“是换个地方活着。”
她没再说话,只是握紧了他的手腕。
风更大了。
远处,赤焰扛着魔晶跑过营地,差点撞翻一个送饭的少年。他哈哈大笑,把晶石举起来晃了晃,嘴里不知喊了句什么。
萧云谏望着那一幕,脑中忽然又闪了一下。
还是那四个字。
市井隐仙。
这一次, linger longer.
他张嘴,想说什么。
凤昭却先开了口。
“你说的那条街。”她看着他,“有没有火炉?”
“有。”
“那冬天不冷。”
“嗯。”
“我能去吗?”
他刚要回答——
赤焰突然大叫一声,手里的魔晶剧烈震颤,黑气猛然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