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掀起了檐角的瓦片,萧云谏脚步未停,直奔膳堂东侧。
厨房灯火通明,灶火正旺,几名杂役低头忙碌,锅碗瓢盆声不断。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但他知道不对劲。刚才那一句“灶火燃毒,米生黑斑”还在脑子里回响。这不是提醒,是警告。
他走进主厨间,目光扫过三口大缸。那是存米的地方,每日供全山弟子饭食。青霄剑在鞘中轻轻震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不动声色,右手搭上剑柄,抽出寸许剑锋,用剑尖轻轻划过最近的米缸边缘。
嗡——
剑身一颤,泛起一层极淡的紫光。那光一闪即逝,但足够了。有毒。不是普通毒药,是能侵蚀灵力的邪物。
他收回剑,声音平静:“从现在起,厨房封闭,所有人不得进出。”
两名守卫弟子立刻上前封门。杂役们抬头,脸上有惊有疑,没人说话。
萧云谏没看他们。他知道这些人里可能已经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寒山仆役。就像刚才炸开的傀儡一样,表面是人,内里全是黑雾和符咒拼凑的假壳。
他走向地窖入口。
门是关着的,上面贴了张符纸,写着“粮储重地,闲人免入”。字迹工整,像是执事亲笔。可符纸颜色偏暗,边角微微卷起,像是被人动过手脚。
他伸手撕下符纸。
没有爆炸,也没有陷阱。门开了。一股阴冷的气息从下面涌上来,带着淡淡的霉味和一丝说不出的腥气。
地窖不大,四壁堆满麻袋。他蹲下,抓了一把米在手里细看。米粒饱满,颜色正常,看不出任何异样。但他掌心微热,寒山剑心自动运转,察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灵波波动。
果然有问题。
他拔出青霄剑,一剑刺向地面。剑气下沉,土层裂开,露出一块埋在地下的石板。石板上刻着阵纹,中心凹陷,放着一枚残破的符纸,烧得只剩半片。
他认得这纹路。九幽教的“噬灵咒”。这种阵法不会立刻发作,而是缓慢释放毒素,混入粮食,让修士在不知不觉中灵力溃散,三天内变成废人。
而今天,正是第一天。
他站起身,眼神冷了下来。对方不是想杀人,是想毁掉整个试剑会。让所有来客在闭幕式当天集体失灵,那时寒山将毫无还手之力。
必须切断源头。
他抬手一剑,剑气横扫,直接击碎阵眼。石板炸裂,地下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某种东西被强行中断。空气中的腥味淡了些,但还没完全消失。
他知道这只是延缓,不是根除。
刚要转身离开,脑海中忽然一沉。
子时快到了。
心猿听潮录要响了。
他靠墙坐下,闭眼凝神。外面风声渐大,厨房的门被吹得咯吱作响。他不去管,只守着体内那一丝清明。
时间一点点过去。
就在他以为今晚不会再听到提示时,脑中骤然响起那道低语——
“星坠东南,毒雾将至。”
话音落下,他猛地睁眼。
星坠东南?三日后闭幕式那天,正是东南方星轨移位之时。夜枭说的“毒雾可顺龙脉上行”,原来指的是这个。
他立刻起身冲出地窖,一边往厨房外走,一边传音玄霄。
“东南方山脊设防,查所有地下水道入口。地窖里有残留阵法,毒性未清,需要净水灵符压制。”
玄霄的声音很快回应:“我已经召集长老,正在调符。”
他没再回应,折身返回地窖。
既然毒源未断,他就得守住这里。不能让一丝毒气扩散出去。
他在地窖四角分别划下剑印,引动寒山剑气结成封印阵。每一道剑痕亮起,空气就冷一分。最后一点封印完成时,地面微微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挣扎,但终究没能突破。
做完这些,他盘坐在阵心,青霄剑横在膝上。
外面风越来越大,吹得屋檐哗啦作响。远处钟楼传来两声闷响,是夜巡的信号。山中安静得可怕。
他知道夜枭不会就这么算了。
这个人从来不做无用布局。留下符纸、让傀儡自爆、甚至故意让他追到后山,都是为了让他看到更多,也陷得更深。
他闭上眼,回忆起刚才潜行后山时的情景。
断崖边上,沙地上画着完整的“噬灵阵”图谱,阵心直指试剑台。一个蒙面人站在夜枭身旁,袖口露出一角药王谷的布料。那人低声说:“三日后子时,星轨移位,毒雾可顺龙脉上行。”
当时他藏在岩缝里,听得清楚。
可就在他准备记下阵法细节时,夜枭突然抬头,望着月亮说道:“你听得到吧,萧云谏?”
那是冲他说的。
不是质问,是确认。
对方早就知道他会来,也知道他会听见。甚至……可能希望他听见。
所以这一切,到底是阻止,还是正中下怀?
他睁开眼,盯着地窖顶部的横梁。
如果只是投毒,没必要搞这么复杂。真正可怕的,不是毒雾,而是人心。
是谁把九幽教的符咒带进了寒山?
是谁让傀儡混进了杂役队伍?
又是谁,在药王谷内部,给夜枭递了消息?
这些问题现在没法回答。他只能守住眼前这一关。
封印阵还在运转,青霄剑安静地躺在腿上。他的手一直放在剑柄上,指尖微微发凉。
外面风声呼啸,一片瓦被吹落,砸在屋檐下碎成几块。
他没有抬头。
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跑向厨房。
是玄霄派来的弟子。
“首席!偏殿发现异常,三名供粮商人的身份牌被调换,他们带来的米袋底部都夹层藏符!”
他点头,声音很稳:“控制人,封物资,查水源。”
弟子应声要走。
他又开口:“告诉玄霄,毒雾爆发时间是三日后子时,地点在试剑台下方地脉交汇处。我们还有三天。”
弟子愣了一下,转身飞奔而去。
他重新闭眼。
时间不多了。
每一刻都在逼近那个夜晚。
他坐在地窖深处,肩头落满霜尘,呼吸平稳。青霄剑尖轻轻点在封印阵眼上,像一根钉子,死死压住地下蠢动的邪气。
远处山风呼啸,檐角最后一片瓦晃了两下,啪地掉落,砸进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