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谏的手指动了动,掌心还残留着凤昭皮肤的温度。两人靠在一起,谁也没先松开手。脚步声越来越近,玄甲军的火把光从残破的穹顶斜照进来,映在他们脸上。
白芷第一个冲进密室。
她身后跟着两个药王谷弟子,手里捧着药箱和银针包。她一眼就看到了那道刻在石壁上的金虹,也看到了地上未散的黑雾。
但她没停顿。
快步走到萧云谏面前,抬手按住他左臂伤口。血已经浸透袖子,布料粘在皮肉上,一碰就疼得他抽气。
“别动。”她说。
声音很稳,动作更快。取出三根银针,分别扎进他肩井、曲池、合谷穴。一股清凉感顺着经脉蔓延,痛感减轻。
她又转向凤昭,检查双刀上的火焰残留。凤焰反噬已经开始,凤昭的手腕出现细密裂纹,像瓷器上的冰裂。
“你撑不住了。”白芷说。
凤昭摇头:“还能走。”
“能走也不许走。”白芷从腰间取下玉葫芦,倒出两粒丹药,“这是固元丹,你们现在吃下去,一个时辰内不准运功。”
她把丹药塞进两人手里,转身指挥弟子:“抬担架来,送他们去偏殿。”
萧云谏想拒绝,刚张嘴,白芷就盯着他:“你要是死了,听潮录也没用了。”
他闭上了嘴。
担架抬进来时,外面天已微亮。北境的风依旧冷,但不再带煞气。玄甲军开始清理战场,赤焰守在祭坛边,抱着短匕蹲在地上。
偏殿里烧着炭盆,暖意融融。
白芷给萧云谏重新包扎手臂,纱布一圈圈缠上去。她的手指很稳,可当碰到他掌心那道旧疤时,指尖顿了一下。
那是三年前东海除魔留下的伤。
她没说话,继续包扎。
包完后,她又为凤昭施针,压制凤焰反噬。九根凤凰翎只剩七根完整,剩下的两根焦黑断裂,插在发间摇摇欲坠。
“你要把它们拔掉。”白芷说。
凤昭摇头:“不拔。”
“留着会伤到经络。”
“这是我烧过的证明。”
白芷沉默片刻,点头:“行,我不动它。”
她收起银针,走出偏殿。门外月光照地,长廊空荡。她靠着柱子站了一会儿,才低声自语:“你们活着就好。”
夜里,子时将至。
萧云谏坐在院中石凳上,试着运转《心猿听潮录》。以往这个时候,脑中总会响起低语。
今晚什么都没有。
他抬头看月亮,清冷明亮。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声。
脚步声传来。
凤昭披着薄氅走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汤。她坐下,把碗递给他。
“军中医官熬的,补血。”
他接过,指尖擦过她掌心。两人都没躲。
喝了一口,味道很苦。
“不好喝?”她问。
“还行。”
她笑了:“其实我也觉得难喝。”
两人安静下来。
过了很久,她说:“那天你说‘知道了’,是答应我以后不再踢开我?”
他低头看着碗:“……是。”
“那你得记住。”
风忽然大了,她氅角被吹起。他伸手,轻轻拉紧她领口。
动作很轻,像怕弄坏什么。
她没动,只是看着他。
他又低头喝汤,没再说话。
白芷查房时正撞见这一幕。
她在门外站住,手里玉葫芦轻轻晃了下,发出细微碰撞声。
里面,萧云谏正在帮凤昭系铠甲残带。那条带子早就断了,他用一根新布条重新绑好,动作熟练,像是做过很多次。
她转身要走。
“白姑娘,进来吧,药该换了。”凤昭的声音从屋里传出。
她推门进去,拿出银针包。
“萧公子筋脉已稳,三日可复行;凤统帅凤焰反噬未清,需静养七日。”她说完就开始施针。
手指稳定,语气平静。
针扎完,她收起工具,临出门前停下:“有些伤,不在皮肉,而在心神。安心休整,比什么都重要。”
没人接话。
她走出去,关上门。
夜更深了。
萧云谏回到院中,坐在原处。月亮移到了屋檐上方。他望着远处城楼的灯火,脑子里还是空的。
没有低语。
没有提示。
但他知道,有些事不一样了。
凤昭倚在窗边,手里握着那截烧焦的凤凰翎。她没睡,只是闭着眼睛,嘴角微微扬起。
白芷走在长廊上,脚步很轻。
她从药囊里取出一枚银针,针身上刻着一个小小的“萧”字。这是她偷偷做的,谁也不知道。
她看了很久,然后把它放回最深的那个小格子里。
转身走入夜色。
第二天清晨,阳光洒进偏殿。
萧云谏站在院子里活动手臂,纱布还在,但已经不妨碍行动。凤昭走出来,披风换了新的,发间的凤凰翎少了一根。
“今天要去巡边。”她说。
“我去。”
“你伤还没好。”
“我能走。”
她看他一眼:“那就跟上。”
白芷送来两瓶丹药:“路上带着,万一出事有用。”
萧云谏接过,点头。
三人一起走出偏殿。
院子里有棵老梅树,昨夜下了点雪,枝头积着薄霜。风吹过,一片花瓣掉落,正好落在萧云谏肩上。
凤昭伸手拂去。
白芷看着他们的背影,站在门口没动。
巡逻队已经在城门口集合。
赤焰骑在狼背上等他们,看到萧云谏,咧嘴一笑,举起手打招呼。
萧云谏走上前,摸了摸他的头。
凤昭翻身上马,回头喊:“走了!”
马蹄声响起,队伍出发。
白芷站在城墙上,目送他们远去。
阳光照在她脸上,暖的。
但她转身时,眼角有一点湿。
城外雪原辽阔,天地一片白。
萧云谏骑马走在凤昭身边,两人距离很近。风从耳边刮过,带来她身上的淡淡药香。
“昨晚的汤,”她忽然说,“我让厨子多加了糖。”
他愣了一下。
“所以没那么苦。”
他点头:“嗯。”
她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队伍继续前行。
远处山峦起伏,边境线清晰可见。
突然,萧云谏胸口一闷。
他勒住马。
凤昭察觉,也停下:“怎么了?”
他没回答。
因为就在这一刻,脑中终于响起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火起于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