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正斜斜照在剑堂前廊的石阶上,萧云谏还坐在原地。他盯着东南方那片漆黑的天幕,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青霄剑的剑柄。流星已经坠落,夜风微凉,袍角轻轻摆动。
就在这时,脑中响起一道低语:
“月圆夜,藏书阁变。”
他猛地站起。
不是“藏书阁有变”,也不是“小心藏书阁”。是“变”——一个字,像刀锋劈进他的意识。这不是提醒某地危险,而是预警某种正在发生的转变。时间就是现在!
他腾身而起,身形如箭掠出剑堂,直奔主峰广场。那里正在举行试剑会闭幕式,三百弟子尚未散去。
还未靠近,他就察觉到空气中有异。一股极淡的紫气从广场边缘蔓延开来,无声无息,连灵识都难以捕捉。几个靠得近的年轻弟子突然脚步一晃,双膝发软,直接倒地昏厥。紧接着,第二波、第三波接连倒下,像被无形之手推倒的木桩。
有人惊叫:“怎么回事?!”
一名长老挥掌打出清风诀,想驱散雾气。可掌风刚触到紫雾,立刻变得粘稠浑浊,反卷回来缠住他的手臂。长老闷哼一声,经脉一阵刺痛,脸色瞬间发青。
毒雾已经开始侵蚀修士灵台。
萧云谏不再犹豫。
青霄剑出鞘三寸,他并指一点剑脊,低喝一声:“引龙!”
刹那间,大地轻震。
寒山地脉深处传来嗡鸣,仿佛沉睡的巨兽被唤醒。一道银白剑气自他脚下冲天而起,直贯云霄,又迅速向四周扩散,在空中划出巨大的符文轨迹。地面裂开细纹,灵气如潮水般涌向高台。
剑气落下,形成半透明的钟形屏障,将整个广场罩住。翻滚的紫雾撞在屏障上,发出滋滋声响,像是被灼烧一般退却。
全场死寂。
三百昏迷的弟子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活着的长老和执事全都愣住,抬头望着那道悬于空中的剑形光幕。他们从未见过这种阵法——不是寒山已知的任何一门护宗大阵,更像是以剑意强行撬动地脉之力,硬生生造出一片隔绝空间。
萧云谏站在高台中央,衣袍猎猎,左眼尾那道金色剑痕微微发亮。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死死锁住屏障外翻腾的毒雾。
那雾越来越浓,颜色由浅紫转为深绛,隐约有纹路流动。他眯起眼,看出那些纹路竟在拼凑成字。
藏书阁……
这三个字一闪即逝,又被雾气吞没。
但他已经确认了。听潮录说的“变”,就是此刻毒雾启动的信号。而源头,指向藏书阁。
玄霄这时才赶到。
老头一路狂奔,灰白胡子乱颤,手里还拎着半截毛笔。他跳上高台,一眼扫过昏迷的弟子,脸色骤变。
“蚀魂散!”他脱口而出,“还有噬心草!混在一起炼过的!”
他伸手探了一名弟子鼻息,又掰开眼皮查看瞳孔,眉头越皱越紧:“这毒不止伤神,还能断灵根。再晚一刻,这些人这辈子都别想握剑了。”
萧云谏低声问:“能解吗?”
“难。”玄霄摇头,“普通解药压不住蚀魂散的渗透性。除非……”
“除非什么?”
“药王谷有位圣手白芷,若她在,或可辨此毒源,配出对症丹方。”
萧云谏记下了这个名字。
他没再多问,转身走向屏障边缘。手掌贴上剑气壁,感受到外面毒雾的侵蚀力仍在增强。这毒不是随便洒下的,是精准投放,目标明确——就是要在试剑会结束时,一次性废掉寒山新生代战力。
而且,能调动蚀魂散与噬心草这两种禁药的人,绝非寻常魔修。
他忽然想起昨夜冰层下的那只手,还有那个镇魂契符号。当时以为那是断魂谷的封印残留,但现在看来,它出现在寒山地窖,或许根本不是偶然。
有人把东西埋进了宗门内部。
“师父。”他开口,“查一下最近三个月进出藏书阁的名单。”
玄霄一愣:“你怀疑……内鬼?”
“毒雾是从藏书阁方向飘来的。”萧云谏盯着那团不断凝聚的紫色,“但它没有风助,却能精准覆盖广场,说明施毒点一定在高处。而今晚唯一开放的高层区域,只有藏书阁顶层的观星窗。”
玄霄倒吸一口冷气。
藏书阁顶层平日只有执事长老才能进入,且每夜都有巡查记录。如果毒是从那里释放的,要么是内部人员所为,要么……早就埋好了机关。
“我去调档。”玄霄沉声道,“你守好这里,别让毒雾突破屏障。”
“我不走。”萧云谏握紧青霄剑,“它还会再来。”
话音刚落,屏障外的毒雾突然剧烈翻腾。
原本散乱的紫气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在空中凝成一只巨大的眼睛轮廓。瞳孔位置赫然浮现出一个符号——
闭着的眼睛。
和地窖冰层下那只手上刻的一模一样!
镇魂契!
萧云谏瞳孔一缩。这不是巧合。对方不仅用了夜枭留下的魔纹嫁祸药王谷,还在用镇魂契做某种仪式性的标记。而这标记两次出现,一次在地下,一次在空中,全都在寒山境内。
说明敌人已经潜入宗门核心。
他抬手,剑气微震,屏障强度再度提升。可就在这一刻,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藏书阁顶层的琉璃瓦被掀开一角,一团黑烟缓缓升起,与天空中的毒雾相连,如同血管接通心脏。
有人在楼上动手了!
萧云谏正要冲出去,玄霄一把拉住他。
“不能去!”老头低吼,“你现在是屏障支柱,剑气连着地脉。你一走,结界崩,下面这些人全得废!”
萧云谏咬牙。
他知道对方说得对。此刻他是唯一能维持屏障的人。青霄剑与寒山龙脉共鸣,换别人根本撑不住。
可楼上那人正在完成某种布置。那黑烟升得越高,毒雾就越稳定,甚至开始尝试腐蚀剑气屏障。
不能再等了。
他低头看向怀中那本《九洲异志》,翻到夹着残页的那一页。上面写着:“星坠东南,妖狼赤瞳,三日倒悬,劫起于野。”
现在已经不是三天后的问题了。
劫,已经开始了。
第一颗星落下,妖狼未至,毒雾先临。下一个会是什么?
他忽然意识到,听潮录的提示从来都不是孤立的。“三日后,妖狼群至”是开端,“月圆夜,藏书阁变”是推进。两者之间必然有关联。
而连接它们的,就是这个镇魂契。
他猛地抬头,望向藏书阁顶层那扇打开的窗。黑烟仍在上升,但速度变慢了。似乎楼上的人也需要时间准备下一步。
还有机会。
他抽出腰间玉葫芦,倒出三粒凝神丹吞下,随即盘膝坐下,双手扶剑立于身前。青霄剑嗡鸣震动,剑身上的符文逐一亮起。
他在蓄力。
下一秒,剑气屏障猛然收缩,从钟形压缩成半球状,更加坚固紧密。与此同时,他左手掐诀,右手指天,口中吐出一字:
“斩!”
一道细如发丝的剑气破空而出,快得看不见轨迹,直射藏书阁顶层那扇窗户。
轰!
整座楼猛地震动,琉璃瓦炸裂四溅。黑烟瞬间中断,天空中的毒雾也开始紊乱。
几秒后,黑烟重新聚拢,但明显虚弱了许多。
楼上的人受创了。
萧云谏喘了口气,额头渗出冷汗。这一击耗去了他三成真元。但他知道,自己打中了关键节点。
“你疯了?”玄霄瞪着他,“刚才那一剑要是失败,屏障就断了!”
“我没得选。”他说,“等下去,死的是三百人。”
玄霄沉默。
他知道这孩子一向如此——遇险先斩,不计后果。可也正是这份决断,一次次把宗门从悬崖边拉回来。
远处,毒雾仍在翻滚,但势头已弱。天空中的“藏书阁”三字再次浮现,这次写得更慢,像是用血一笔一划描出来的。
萧云谏盯着那三个字,忽然发现最后一笔拖得太长,末端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像钩子。
也像……某种符咒的收尾。
他心头一凛。
这不是警告。
是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