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线）
苏氏集团顶楼，败北后的低气压持续了整整两天。团队成员行事愈发谨慎，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生怕触怒那位坐在风暴眼中心、沉默得可怕的老板。项目失利的分析报告、股价波动简报、媒体舆情监控……厚厚的文件堆在苏既望的办公桌上，他却一份也未翻开。
他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挺拔依旧，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沉寂。城市的车水马龙在他脚下无声流淌，如同他脑海中反复回放的、评审会现场那决定性的一幕。挫败感并未消失，只是被一种更深刻、更汹涌的情绪覆盖——一种对绝对认知优势的震撼，以及随之而来的、近乎灼热的求知欲。
他输得心服口服。这种“服”，剥离了私人情感，是顶尖商业领袖对另一种维度竞争力的纯粹认可。文砚知赢得并非侥幸，她凭借的是降维打击般的理论创新和工程实现能力。如果他不能理解这种力量，苏氏集团在未来十年的竞争中，将永远慢人一步。
更重要的是，于私，他渴望了解。渴望了解那个能创造出“星轨”模型的大脑，究竟是如何思考的。这渴望，超越了好胜心，甚至超越了他对她未竟的情感，更像一位攀登者仰望一座新发现的、巍峨壮丽的山峰时，那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想要靠近和探索的冲动。
第三天清晨，阳光刺破云层。苏既望转过身，眼底的血丝未退，但那份迷惘与滞涩已被一种清明决绝取代。他按下内线电话，声音因连日沉默而有些低哑，却异常坚定：
“林深，进来。”
林深快步走入，垂首待命。
“准备车。” 苏既望走到衣架前，取下外套，动作利落，“另外，接通文砚知女士的私人线路。”
林深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但职业素养让他迅速恢复平静：“是，苏总。需要我准备什么说辞或方案吗？”
“不用。” 苏既望系上西装扣子，整理着袖口，目光平静地看向林深，“以我个人的名义，请求一次非正式的技术交流。主题是，‘星轨’模型的数学原理与工程实现。态度，谦逊。”
林深心中巨震。老板这是……要以学生请教老师的姿态，去面对刚刚在战场上击败他的对手？而且是文砚知？这需要何等的胸襟与气度？他不敢多问，躬身道：“明白，我立刻去办。”
一小时后，苏氏集团的专车平稳地驶向“数理星空”总部。苏既望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冰冷的铂金袖扣。他不再去想商业的得失，不再去计较情感的纠葛，此刻的他，更像一位即将拜访顶尖实验室的学者，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知识的敬畏与期待。
“数理星空”总部，文砚知刚刚结束一个晨会。助理轻声通报苏既望来电时，她正准备前往实验室。
她微微蹙眉。这个时候，他来电话做什么？质疑结果？施压？或是……别的什么？她示意助理接进来，声音平静无波：“苏总，有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传来苏既望低沉而清晰的嗓音，没有预想中的火药味，反而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近乎郑重的平和：
“文小姐，打扰了。我是苏既望。”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然后继续道，语速不快，每个字都落在实处：“关于贵公司的‘星轨’模型，我在评审会上深受震撼。其中涉及的多目标动态优化算法和实时认知图谱构建技术，代表了目前业界最前沿的水平。”
文砚知握着话筒的手指微微收紧，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她预想了多种开场白，唯独没有料到是这种……纯粹技术层面的、带着欣赏意味的开场。
苏既望的声音继续传来，坦诚得令人意外：“坦白说，苏氏集团的方案，在理念上落后了。这次失败，我心服口服。”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恳切，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求知者的谦卑：“所以，我冒昧来电，是以苏氏集团cEo的身份，更是一名对前沿技术抱有好奇的从业者，恳请文小姐能否在方便时，安排一次非正式的技术交流？我希望能够更深入地学习理解‘星轨’模型背后的数学之美与工程智慧。当然，一切以您的日程和意愿为准。”
没有盛气凌人，没有纠缠不清，只有对知识的尊重和一颗真诚的请教之心。
文砚知沉默了。她能感觉到电话那端传递过来的、一种截然不同的气场。不再是那个强势的追逐者，也不是那个失控的竞标者，而是一个放下了所有身份包袱、纯粹被智慧本身所吸引的同行。
这种转变，出乎她的意料，也……微妙地触动了她内心某个柔软的角落。她毕生致力于探索知识的边界，最无法抗拒的，便是对真理抱有同样敬畏的同行者。即便这个同行者，是苏既望。
几秒钟的静默后，文砚知清冷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依旧简洁，却少了几分惯常的疏离：“可以。周五下午三点，我有一小时空档。”
苏既望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立刻回应，语气郑重：“非常感谢。周五下午三点，我会准时抵达。打扰了。”
电话挂断。
文砚知放下话筒，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新发的绿芽，目光有些悠远。苏既望……似乎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这种基于智识的、平等的交流邀请，比任何昂贵的礼物或刻意的讨好，都更让她难以拒绝。
而车内，苏既望缓缓靠向椅背，闭上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掌心，竟微微沁出了汗。这不是一场商业谈判，却比任何谈判都更让他紧张。
一场剥离了爱恨情仇、回归知识本源的对话，即将在两位顶尖头脑之间展开。这或许，是打破他们之间坚冰的，唯一正确的钥匙。
（第七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