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凉,新月挂枝头。
树影丛丛,一只孤鸦蹲在巢中,警惕的看着树下的动静。
两只火狐在林间穿梭着,看架势,小一些的快要被追上了。
只见后面那只纵身一跃一扑,小的那只一个直角转弯,把他又甩掉了。
“好小子。”
就见金光一闪,大狐狸幻化成人形,一伸手,变出千道蓝紫色丝线,捆住了那只小狐狸。
“啊——这是什么!”就见那小狐狸痛苦的在地上扭动着。
“这是妄念。”月先生缓缓说道,勾了一指从地上拎起了那只小狐狸:“哪有那么多的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些我实在牵不上线的,我就摘了他们的妄念,制成了这张网。你看,抓你是不是刚刚好。”
“你耍赖!都用跑的,你怎么就用法器了?”那小狐狸扭动着身体,吱哇乱叫着。
“我也没说不能用法器啊,这从白天追你追到这个点了,你不累么?”月先生将那小狐狸倒挂在一根树枝上,抱着双臂看着那小家伙蛄蛹:“别费劲了,妄念岂是那么容易挣脱的?”
“你抓我作甚?”小狐狸终究是泄了气,跟死狗一般垂在那儿了。
“不抓你让你再惹祸么?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掺和那人的轮回。对他对你都不好,你忘了你那尾巴是怎么断的了?”
“断条几条尾巴算什么?”涂山弘咬牙说道。
这妄念不仅仅是勒着他,所触碰之处疼痛异常。
“我干脆把你这妄念也摘了好不好。”月先生说着,将食指点在了涂山弘的眉心处。
涂山弘一听这话,紧张的扭起了身子。
月先生似乎很满意涂山弘此时的状态,狡黠的看着那小家伙痛苦的挣扎着。
“师父,不要,我求求您了。”涂山弘求饶道。
他自然知道摘了这妄念会是什么下场。
他对那人的爱意,他们一同走过的路,他们一起经历的事,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刻,那心动感觉统统会慢慢消散。
再次相见,如同路人,心中不再有半分涟漪。
他不想那样。
“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您不要摘除我的妄念。”涂山弘眼角噙着泪,焦急喊道。
“现在知道怕了?那你可知这术法是谁教我的吗?”
涂山弘摇了摇头,整个身子一起晃动着。
“我年轻时,似乎也喜欢过一位神只,爱而不得,与你那位抱怨时,他便教了我这么一个术法。我记得他当时说,执念也有好坏,坏的则称为妄念,因执念与欲望相伴而生,抛却即可。”月先生慢慢说着:“他当时伸手便摘了我的妄念,就那么一下,仿佛是拔了一根头发丝一般……然后又给了我一把,说这东西韧性好,我的手工好,可以做个很不错的法器。”
涂山弘大为震惊,那人,也有妄念么。
他很少能听到他师父说那人的事儿。
“师父,你俩以前经常在一起么?我怎么以前没怎么听你提过?”涂山弘好奇问道。
“那都是万万年以前的事儿了,有什么好提的。不过印象里,他与罗樾关系应当更近一些,他俩没事儿总喜欢一起切磋切磋,我的武功,自是不如他俩。他鬼点子多,那时也年少,我们仨一起去掏过青鸟窝,绑了五彩神犬盘瓠出来找东西……这四海八荒没有神物不怕我们的。有天闲出屁了他俩徒步去北荒把睚眦弄出来揍了一顿……后来被逮了个正着,罚下界去磨性子了。”
涂山弘听着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那人,竟然也有如此有趣的一面。
亦或是只对自己,如此冷漠?
“那师父您为何没有去北荒?”涂山弘不大理解,按理说,大战睚眦这种盛况,不去看看,太可惜了。
那睚眦的爪子,想必就是那时候得的吧。
“不记得了,我在那之前好像受伤了,所以没去。要不是他托人还将那睚眦的爪子送给我,我都不知道这事儿。后来怕他在下界受伤,我偷偷送下去了。”月先生揉了揉太阳穴说道。
“那师父您究竟是喜欢谁啊?”涂山弘顾不上周身疼痛,八卦道。
“我怎么记得……不是,你是不是不够疼啊,还是早早的给你解脱了比较好。”月先生说着,便将食指又放在了涂山弘的眉心处。
“不对不对,爱慕怎会就是妄念?”涂山弘龇着牙说着,躲闪着月先生的手指。
那网越勒越紧了。
月先生敲了涂山弘的脑瓜子说道:“你再挣扎就要被这玩意勒死了,你不该喜欢他,自然就是妄念。”
“喜欢与否,是我的事,自然是由我判断好坏,我觉得是好事,便不是妄念。”涂山弘执拗说道。
“那看我拿不拿得出就知道了。”月先生一手扶着涂山弘的头,涂山弘用尽力气后仰着头,不想让他碰自己。
“师父,师父,徒儿知道错了,徒儿保证不去找他了。求您了,不要把这……这妄念拿走。”
“怎么不识好歹呢?一心修行才是正道,留着这些妄念扰乱心神能有什么出息?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收你为徒,让你滚回你狐狸洞去,被你父亲打死算求。”月先生捏着涂山弘的后脖颈生气说道。
“徒儿真的知道错了。”涂山弘眨眨眼,泪汪汪的露出了一脸无辜之相。
“少来,你那魅惑的术法,连个凡人都拿不下,还想魅惑老夫?白瞎了你这身份。”月先生给了涂山弘一巴掌,将那“妄念”收了回来。
涂山弘摔在地上,现出原形来。
身上被灼的出现一道道血色,印染了衣裳一片斑驳。
“走吧。还傻站着作甚?”月先生将“妄念”塞入袖笼,抚了抚衣袖。
“不知他身体怎样了,我想去看望一下,顺道道个别。”涂山弘低眉说道,那神情,不似往日那般桀骜了。
“我看就没有那个必要了,他只是神魂有些不稳,吃了药,便能压制住一段时间,反正他的大限也快到了。”月先生掐指一算:“不对啊,按理说这一世现在应该是个美妇人,婚姻美满儿孙满堂,怎的好像同我们看到的不一样?”
涂山弘摇摇头,他也不明白。
他只知道,自己不辞而别,那人,不知道会不会难过。他能感觉的到,司马郁是喜欢他的,虽然不是他想要的那种,但是他心里定是有他的。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会相见。
他会想自己吗?
还没来得及多想,脖颈一紧,整个人被月先生拎着走了。
“啊呀,师父轻点,您放开我,我自己会走。”涂山弘弯着手臂,想去够月先生的手。
“我就该用这‘妄念’做条绳子把你拴着才是,怕是我这手一松,你又跑了。”月先生神色淡漠的看着涂山弘,二人化作一缕白烟,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树上的孤鸦看到二人消失,抖了抖毛,拍拍翅膀,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