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书房的门,只见司马郁靠在那顾彦身侧,一人跪坐在榻边,喂着吃食。
司马钧则在一侧小案边,自己乖乖的啃着一块蒸糕。
“傅郎中又是何事?”司马郁看了一眼傅桓,问道。
“无事,就来看看司马郎君饮食如何。”傅桓说着,发现团子案前的羹汤中,是有油星的。
“豆麦粥,傅郎中要来点吗?”司马郁淡淡说道。
“据我所知……”
傅桓刚发声,司马郁便打断他:“要不你再吊我起来审一会儿?我也没非留你们吃饭吧。这家中大人今日吃的都是这些,傅郎中若是想吃些什么别的,可以自己去厨房。傅郎中若是四五岁还在长身体的孩子,也是可以喝一些肉羹。”
“小郁郁,你别这样,傅桓他不是这个意思。”郑鸢连忙说道。
“傅某只是觉得,司马郎君身负重伤,也还是长个子的年岁,倒也不必为了赶走我和郑鸢二人,苛待了自己。”傅桓说道。
“唉。”司马郁叹了一口气,不接傅桓的话茬。
“小郁郁,你叹什么气啊。”郑鸢问道。
“粗茶淡饭,二位郎君自是看不上眼的。”司马郁看了看郑鸢,幽幽说道:“鸢郎君,我这段时日一直在想。若是我那日没有贪凉,坐到傅郎中身边,见到你,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郑鸢听了,心中如倒了醋瓶,一股酸涩涌上心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之前送来的东西,我也没有动,你今日还是带回去吧。我给你的东西,也不见郎君佩戴,想必不是很喜欢,全部丢掉便是了。”司马郁说着,眼睛里隐隐闪着泪光。
“不是这样的,”郑鸢连忙解下鞶囊,拿出了那块玉佩的碎片:“我原是一直带着的,只不过不小心,摔碎了,还没来得及去修补。”
“有些东西,碎了,再怎么修补,也都是有裂痕在上面的,郎君不用再费劲了。”司马郁垂眸说道:“我十岁掌家,一人只身来到定陶,寻回司马家其余后人,保住家业,何其艰辛?这司马家的空壳子能做到如今这般,便是我一点一点抠出来的。这些菜食,同我幼时所吃,不知道好上千倍万倍。圣人言:奢则不孙,俭则固。与其不孙也,宁固。皇帝陛下虽赐我钱财良土,可是若是大手大脚随意挥霍,传到钧儿手上的时候,又还能剩下多少?现下看着寒酸一些,又有何妨?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差多说一句:我们司马家只想好好的过日子,并不想巴结什么权贵。这次被关押上刑,统统都是我咎由自取好么,大王既然已经送了不少东西来,今日傅郎中又赠了药,就算两清了好么。还是说,大王需要我写什么保证书,我让顾先生为我代笔可行?”
一行清泪落下,一看就是受了极大委屈。
相比之下,倒像是傅桓二人在咄咄逼人了。
郑鸢听了心里不是滋味。
若不是他非得撮合他俩认识,怕是真不会有今天这一幕。
“小郁郁,我们之间,不说这话可好?你与傅兄有龃龉,可是我从来没有说过嫌弃你的话来。”郑鸢话说完,拉着司马郁的衣袖也哭了起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泪水汪汪,显得傅桓像个恶人一般。
傅桓自觉不妙,这招破釜沉舟,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
“司马公乘这说的什么话,我也只是应大王所托,来照拂一二。司马郎君若是没有需要的,傅某退下便是。”傅桓说道。
“那便替我谢过大王美意了。”司马郁用手背擦擦泪眼说道,头发和脸都粘到一块去了。
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即便司马郁此刻撒泼打滚,傅桓都拿他没辙。
但他此种手段,又搬出儒家经典,一套说辞下来,着实令傅桓恨的咬牙切齿,又奈何不得。
只得避着点才是。
“对了。”
傅桓刚想出去,司马郁突然说话了。
“司马公乘但说无妨。”傅桓眼睛一亮。
“在你们私狱时,将我身上物件都扒了去。其他的都算了,唯有两枚戒指还望傅郎中还我。”司马郁淡淡说道。
“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我回去问问。”傅桓紧紧盯着司马郁,生怕落下任何一个眼神。
“没什么特别的,一枚是金制,另一枚是红珊瑚制。”司马郁平静的躺下了,闭上了眼。
此事过后,郑鸢又开始没羞没臊的出入司马家。
“那日的韭菜鸡蛋真是十分鲜美,什么时候还能吃到啊?”郑鸢嬉皮笑脸的问着汶。
“郁说今日有精面,可以烤一些韭菜盒子。”汶摘着菜说道。
郑鸢也不闲着,汶在一边干活,他便也在一边帮忙,俨然一副贤夫模样。
吃了几日清汤寡水的司马家,宰了一头小羊,又有羊肉饺子吃了。郑鸢再来,也不会叫上傅桓了。
在私狱里丢的东西,也都如数还回来了,就这,傅桓也费了些功夫,这手下手脚不干净的问题,也该好好整治整治了。
司马郁身上七七八八带了不少东西,傅桓来回查看,并无什么异常,只是那两枚戒指,不知道是何来历。
公孙煜在得知司马郁受伤后,立马抽空来看望了司马郁,但此事涉及宫中事务,他因着家中情况尴尬,也不好老明着来。
今日趁着下学早,偷摸过来的,还带了不少东西。
“你也知道,孙兄今年跟着家里人去长安看望祖父了,这会儿还没回来,你若有什么需要,同我说便好。”公孙煜看着司马郁这副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他如今也算半个大人了,终于不用梳两个小揪揪了,束发上绑了一条发带看着格外精神,脱了不少稚气。
“没什么,都是误会。”司马郁还是没法笑,嘴巴上的痂很厚,牵着会疼,手指上已经长出一层薄薄的角质,等慢慢一点一点从下往上完全长出新指甲,便又可以提笔写字了。
“好好休养,回头带你去红罗坊看戏,他们新排的戏可好看了。”公孙煜说着,轻轻拍了拍司马郁的手心。
“好啊,我有点等不及了。”司马郁兴奋说道。
不出去玩,着实无聊。
团子有空会让程熙他们几个,带他上街转转,司马郁则要求他们拉着孩子,千万不能松手。
家里有人看孩子,司马梦安也有时间去联系各家,做第二次长途打算。
司马珂近日有些许失眠。
谷雨在晚上时常为其煮一些安神汤。
司马郁总觉得他俩是不是有点啥,又说不清楚,因为谷雨见他,总是冷冷的。
也不是,她好像见了谁,都是冷冷的。
沈殊休沐得了空也会来看看团子。
团子一开始还十分抗拒,后来一来二去的熟了,便会“沈伯伯”、“沈伯伯”的喊。
总不能喊父亲吧,孩子这么小,会混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