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煞宗覆灭消息传开,七名“散修”跪求沈家收留。
沈青山独眼扫过众人腰间残留的制式黑煞玉佩,面上却露出温和笑意。
月娘藤蔓无声缠绕粮仓暗门,红玉白发无风自动,感应到地底潜藏的爆裂符阵。
“既来投效,当献诚意。”青山玄铁印轻叩桌面,“城外周家余孽,便由尔等剿灭。”
疤脸修士低头领命,眼中狠戾一闪而逝。
夜袭周家庄的血战中,他故意漏过一人直扑沈家村。
火光冲天时,七人同时捏碎袖中阵盘——地面裂开,毒火直冲沈家灵粮库!
议事厅内,灯火摇曳,将人影拉长扭曲在粗粝的石墙上。空气里还残留着方才封印那盒“玉肌膏”时逸散的、混杂着草木清气与冰寒地气的味道,以及一丝极淡却无法忽略的、来自毒荆棘根须的腥甜腐蚀气息。那盒羊脂白玉膏,连同内里正在疯狂“进化”的恐怖母虫,已被层层翠绿藤蔓与湛蓝坚冰重新锁死,由沈鹰亲自带人押送,封入凡仙坊地底最深处的玄铁秘库,由沈家仅有的三名踏入引气初期的子弟轮班看守,寸步不离。
子时的梆子声遥遥传来,在死寂的沈家村上空回荡,更添一分沉重。
沈青山端坐主位,玄铁血印置于手边,冰冷的幽光映着他半边轮廓,那只独眼深处,沉淀着风暴过后的冰寒与疲惫,更有一股不容撼动的磐石意志。沈红玉裹着厚毯,蜷在月娘身侧一张铺了软垫的椅子上,小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角新添的那缕银白在灯火下刺眼异常。她呼吸微弱,灰白的眼瞳半阖,方才那透支本源、强行定位母虫的最后一“看”,几乎抽干了她最后一丝气力。月娘一手轻按在红玉单薄的肩头,精纯温和的木灵之气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渡入,滋养着女孩几近枯竭的生机。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虚按在腰间,指尖萦绕着一缕几乎看不见的翠绿微芒,如同随时待发的藤鞭。
厅内死寂,只有灯火偶尔爆出轻微的哔剥声。
“家主,”沈鹰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厅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夜风的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那东西…封入三层玄铁柜,外覆三尺生石灰,又加了月夫人的藤茧和冰封。里头的动静…暂时压住了。但看守的沈石说,隔着玄铁,都能隐约感觉到一股…心悸的搏动,像是…活物在里头撞墙。”
沈青山缓缓颔首,独眼目光扫过疲惫不堪的红玉,落在月娘同样透着倦意的脸上。“能撑多久?”
月娘秀眉微蹙,感应着自身木灵之气的消耗与玄铁秘库内藤茧传来的阵阵冲击。“藤茧和寒冰封印消耗极大,需我每日加固。至于内里…那母虫得了剧毒滋养,陷入狂暴‘进化’,其力量增长远超预期。若无外力干扰,藤茧最多…再困它七日。七日后,若还想不出彻底灭杀之法,它必将破茧而出,蛊卵爆发,后果…”她未尽之言,如同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压在每个人心头。
七日!悬顶之剑!
沈青山放在玄铁印上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关节泛白。七日,太短!赵玉瑶这毒妇,果然藏了最阴狠的后手!她赌的就是沈家无法在仓促间解决这噬灵蛊之祸!更赌沈家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她!帝崩…元启继位…周相摄政…这女人背后的力量,如同张开巨口的毒蟒,正等着沈家自乱阵脚!
“七日…”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够了!赵玉瑶想等,那就让她等!鹰叔,盯死她的院子,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去,更不许出来!对外放出消息,就说长公主旅途劳顿,水土不服,需静养十日,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沈鹰眼中厉色一闪,抱拳领命。
“红玉,”沈青山转向女孩,声音放得极缓,“这几日,什么都别想,好好睡。月娘,辛苦你照料她。”
月娘轻轻点头,看着怀中气息奄奄的女孩,眼中满是心疼与坚决:“家主放心。”
就在这时——
“报——!”一个急促而略带惊慌的声音撕破了议事厅沉重的寂静。一名负责夜间村口警戒的沈家年轻子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还带着夜风的冰冷和未褪的惊疑。
“家…家主!村口!村口来了几个人!看…看着像是…修士!”
修士?!
这两个字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在厅内激起千层浪!沈青山霍然抬头,独眼锐利如鹰!月娘周身气息一凝,指尖那缕翠绿微芒骤然明亮!连昏昏沉沉的红玉,灰白的眼睫毛也剧烈颤动了一下,吃力地想要睁开。
“说清楚!”沈青山的声音沉冷如铁。
那年轻子弟咽了口唾沫,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一共七个人!都…都穿着破烂的袍子,带着伤!领头的是个脸上带疤的汉子,气息…很凶!他们跪在村口牌坊下,说是…说是听闻沈家仁德,灭了黑狼帮,又…又打退了黑煞宗的强征,特来…特来投效!求沈家收留!还说…还说什么黑煞宗已经完了,他们无处可去…”
黑煞宗完了?投效?
沈青山独眼深处寒光乍现!与月娘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与警惕。
黑煞宗王猛长老前脚刚在沈家祖宅上空被地火吞得渣都不剩,后脚就有自称无处可去的“散修”前来投靠?这时间点,未免巧合得令人心头发寒!是赵玉瑶的连环计?还是…王猛之死引来的真正麻烦?
“看清他们的修为了吗?”沈青山追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看…看不透!但感觉…感觉比上次那个被我们毒死在蛇谷的落单修士…强不少!尤其那个疤脸,他看我一眼,我…我腿都软了…”年轻子弟心有余悸。
比炼气三层的修士还强?至少也是炼气中期!七个炼气中期以上的修士,在凡俗界足以横行一方!如今却跪在沈家村口求收留?
事出反常必有妖!
“鹰叔,”沈青山目光转向沈鹰,“带一队人,暗弩上弦,跟我出去看看。月娘,你护着红玉留在此处,若有异动,立刻启动祖宅的‘铁壁阵’!”
“小心!”月娘叮嘱道,翠绿的眸子满是凝重。她虽木灵体初成,战力不凡,但对方若真是七名炼气中期修士联手突袭,她也无绝对把握护住红玉和整个议事厅。
沈青山抓起玄铁血印,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让他躁动的心神瞬间沉凝。他大步流星走向厅外,玄铁印棱角分明的底部,在粗糙的石板地面上拖曳出沉重而短促的声响,如同战鼓前的闷雷。
沈家村口,那由整块青石雕琢、刻着“沈家堡”三个遒劲大字的古老牌坊下,此刻气氛诡异而压抑。
七条人影,如同七块饱经风霜、刚从泥泞里捞出来的破布,深深跪伏在冰冷的泥地上。夜风卷起他们褴褛破碎的袍角,露出下面同样布满污秽和干涸血痂的肌肤。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味和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气息混合在一起,弥漫在清冷的空气中。
为首一人,身形最为魁梧,即便跪着,也如同一头蛰伏的受伤凶兽。一道狰狞的疤痕,如同扭曲的蜈蚣,从他左侧眉骨一直撕裂到右耳根,皮肉外翻,在晦暗的星光下更显可怖。他低垂着头,乱发披散,遮住了大半面容,但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的、如同浸透了血与火的凶戾气息,却怎么也掩盖不住。正是他,让方才报信的沈家子弟只看了一眼,便腿脚发软。
在他身后,六人同样气息沉凝,虽竭力收敛,但那属于炼气修士特有的、迥异于凡俗武者的灵压,依旧如同无形的铅云,沉甸甸地压在村口每一个手持火把、紧张戒备的沈家护卫心头。这些护卫都是沈家精心挑选、修习了改良版《铁壁功》的好手,放在江湖上也算一方豪强,但在这些跪着的“散修”面前,却感觉自己如同面对山岳的蝼蚁,握着刀柄的手心全是冷汗。
牌坊内侧,临时点燃的数支松油火把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将牌坊巨大的阴影投在地上,也照亮了匆匆赶来的沈青山一行人。
沈青山在牌坊内三步处站定,玄铁血印被他随意地拎在身侧,如同拎着一块寻常的镇纸。沈鹰带着八名气息沉稳、眼神锐利的沈家核心护卫,如同磐石般立在他身后半步,人人腰间鼓鼓囊囊,暗藏的劲弩机括在火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更远处,黑暗中影影绰绰,不知还有多少弓弩手隐伏。
“诸位,”沈青山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夜风,传入每一个跪伏者的耳中,带着一种审视的平静,“深夜叩门,所求为何?”
跪在最前的疤脸修士猛地抬起了头!
火光瞬间照亮了他那张被刀疤彻底撕裂的脸,以及那双深陷在眉骨阴影下的眼睛。那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刻骨的疲惫、劫后余生的惊悸、走投无路的绝望,甚至还有一丝…卑微的祈求?然而,在那浑浊疲惫的最深处,沈青山的独眼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如同毒蛇般冰冷坚硬的审视!
疤脸修士的目光飞快地在沈青山脸上、那只冰冷的独眼上、以及他手中那方看似不起眼的玄铁印上扫过,最后落在他身后那些沈家护卫紧绷的身体和腰间的凸起上。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发出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
“沈…沈家主在上!”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长途跋涉后的虚弱和惶恐,“小人…小人疤面刘,与身后这六个不成器的兄弟,皆是…皆是散修野人,无根浮萍,在这青岚域艰难求存…”
他喘息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气,脸上那道巨大的疤痕随着肌肉的牵动而蠕动,更显狰狞:
“前日…前日我等在‘野狼坡’一带狩猎低阶妖兽,撞见…撞见黑煞宗内门弟子与一群神秘人血战!天可怜见!那群凶人…凶人不知用了何等歹毒手段,竟…竟将那些黑煞宗的弟子,连同他们护送的…一位筑基长老在内,尽数…尽数屠灭!连…连尸骨都没留下几块完整的!”
疤面刘的声音带着发自内心的恐惧和后怕,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我等吓得魂飞魄散,只敢远远躲着,侥幸逃得性命…可…可谁知,那群凶人杀光了黑煞宗的人,竟…竟还不罢休!四处搜捕可能存在的漏网之鱼!更…更不知从哪里传出的消息,说黑煞宗在青岚域的据点…被人连根拔了!连…连王猛长老都…都陨落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流露出强烈的恐惧和祈求,看向沈青山:
“沈家主!如今青岚域大乱!那些凶人在疯狂追杀可能与黑煞宗有牵连的人!我等散修,本就如草芥,平日里为了些许修炼资源,也曾接过黑煞宗发布的一些杂役任务…如今…如今被无端牵连,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他重重地以头抢地,额头砸在冰冷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听闻沈家仁德无双!家主您更是义薄云天!前有诛灭黑狼帮,庇护一方!后有…后有力抗黑煞宗强征,护佑族人!如今,更是…更是连那凶名赫赫的黑煞宗王猛都…都折在您手里!小人等走投无路,只求沈家主开恩!收留我等!给条活路!我等愿为沈家牵马坠蹬,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他身后的六人,也同时重重磕头,齐声嘶喊:
“求沈家主开恩!收留我等!万死不辞!”
声音凄惶,姿态卑微到了尘土里。
火光跳跃,映照着疤面刘那张写满恐惧与祈求的刀疤脸,也映照着沈青山面无表情的侧脸。
沈青山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缓慢而仔细地扫过疤面刘和他身后每一个人的身体。他们的衣着确实破烂不堪,沾满泥泞血污,露出的手臂、脖颈上,也布满了新鲜的或刚刚结痂的伤痕,有刀剑利器的切割伤,也有法术灼烧留下的焦痕,甚至还有妖兽爪牙的撕裂伤。这些伤痕做不得假,确实经历了惨烈的厮杀逃亡。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疤面刘那件几乎成了布条的破烂外袍腰间。
那里,原本应该悬挂储物袋或玉佩的位置,此刻空空荡荡,只剩下一条断裂的、边缘被利器或火焰燎得焦黑的皮革系带。而在那系带断裂的末端,残留着一小块极其微小的、颜色暗沉的金属碎片,紧紧卡在皮革纤维里,若不细看,几乎与污垢融为一体。
那碎片的形状…沈青山心头猛地一跳!他曾在蛇谷那个被毒杀的落单修士尸体上见过类似的完整物件——一枚半个巴掌大小、刻着狰狞骷髅头、边缘有獠牙状凸起的黑铁令牌!那是黑煞宗外门弟子的身份标识!
虽然疤面刘腰间这块只是极其微小的碎片,但那独特的獠牙凸起边缘和骷髅纹路的残痕,沈青山绝不会认错!
不止疤面刘!沈青山的独眼如同最精密的筛子,飞快地扫过其余六人。其中两人破旧衣袍的袖口内衬边缘,隐约露出被刻意撕扯破坏后残留的、同样暗沉的黑色细密纹路,那是黑煞宗制式内衬衣物的特有标记!还有一人,虽然努力将双手藏在破烂的袖子里,但在他刚才磕头时,沈青山还是瞥见其右手食指和中指内侧,有长期掐动某种特定法诀留下的、极其细微的老茧——那是黑煞宗基础功法《黑煞引气诀》中几个关键印诀的独特发力方式留下的痕迹!
这些痕迹,或隐或现,或故意破坏残留,但落在早有防备的沈青山眼中,却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般刺眼!
黑煞残党!
沈青山的心瞬间沉入冰窟,一股冰冷的杀意几乎要冲破胸膛!王猛虽死,黑煞宗的报复,竟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阴毒!竟想用这种卑劣的伪装,混入沈家内部?他们想干什么?刺杀?破坏?还是…里应外合?!
然而,他脸上那层冰封般的平静,却没有丝毫裂痕。甚至,在疤面刘涕泪横流、磕头不止的哀求声中,沈青山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并非笑容,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弧度。
“哦?”沈青山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喜怒,却奇异地带着一丝…温和?“黑煞宗…竟遭了如此大劫?连王猛长老都陨落了?这倒是…未曾听闻。”
他向前踱了一步,玄铁印的棱角在火光照耀下划过一道幽暗的光弧。
“诸位遭逢大难,流离失所,沈某…亦是心有戚戚。”他的目光落在疤面刘脸上,独眼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沈家立足不易,所求者,无非是族人平安,一方清净。诸位既有心投效…”
他顿了顿,似乎在权衡。疤面刘等人屏住了呼吸,眼中那丝卑微的祈求下,隐藏着难以察觉的紧张。
“沈家也非刻薄寡恩之辈。”沈青山的声音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决断,“不过,空口无凭。沈家正值多事之秋,收留来历不明的修士,总要…有个说法,有个投名状。”
疤面刘眼中精光一闪即逝,立刻抬头,脸上满是急切:“家主但请吩咐!只要能入沈家,得个安身立命之所,上刀山下火海,我等绝无二话!”
“好!”沈青山点头,声音陡然转冷,独眼之中寒芒如电,直刺疤面刘,“沈家与那盘踞在‘黑石坳’的周家余孽,仇深似海!其家主周扒皮,更是屡次勾结邪修,欲置我沈家于死地!此獠不除,沈家寝食难安!”
他抬手,指向村外黑沉沉的北方夜空:
“我要你们,即刻前往黑石坳周家老巢!提周扒皮和他三个儿子的头颅来见我!明日日出之前,人头在此,”他指了指脚下冰冷的泥地,“我便信尔等诚意,开祠堂,录名册,正式收留!沈家,必有厚报!若人头不至…”
沈青山的声音陡然森寒,如同九幽寒风刮过:
“那便休怪沈某翻脸无情,将尔等视为周家同党,格杀勿论!”
提头来见!投名状!
疤面刘瞳孔深处猛地一缩!周家?那个依附于黑煞宗、不久前才被沈家打得丢盔卸甲、龟缩在黑石坳苟延残喘的破落家族?他心中念头电转。沈青山此举,是试探?还是真想借他们的刀,除掉这个心腹之患?或者…两者皆有?
不过,这正合他意!区区一个凡俗破落户,最强的护卫头子也不过是宗师巅峰(炼气三层),对他们七个炼气中期修士而言,杀之如屠狗!正好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脱离沈青山的视线,执行下一步计划!
他脸上瞬间堆满了感激涕零和决绝之色,再次重重磕头:
“家主明鉴!周扒皮那等恶贼,人人得而诛之!能以此獠头颅,作为我等投效之礼,实乃我等荣幸!家主放心!明日日出之前,必提周家父子狗头来献!”
“我等必不负家主所托!”身后六人也齐声应和,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急于表现的狠辣。
“去吧。”沈青山挥了挥手,语气平淡,“莫要让沈某失望。”
疤面刘七人立刻起身,动作间带着修士的利落,对着沈青山又是一抱拳,随即转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如同七道融入夜色的鬼影,向着北方黑石坳的方向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沉沉的夜幕里。
寒风卷过村口,吹得火把明灭不定。
沈青山脸上的那丝“温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封万载的寒意。他盯着七人消失的方向,独眼中闪烁着冷冽而复杂的光芒。
“家主…”沈鹰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浓重的杀意和不解,“他们…腰带上那些碎片…袖口的纹路…还有指节的老茧…分明是黑煞宗的余孽!为何不…”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杀?”沈青山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带着嘲讽的弧度,“七个炼气中后期,拼死反扑,就算我们能拿下,这村口要死多少人?祖宅阵法一旦开启,动静太大,惊动了赵玉瑶那个毒妇,或者引来其他未知的敌人,如何收场?”
他收回目光,转向沈家村深处,那里,是沈家最重要的根基所在——堆积如山的灵粮仓库,以及刚刚建起雏形、存放着精钢、毒剂等核心物资的库房区。
“他们想要投名状?好,我给他们机会。”沈青山的独眼在夜色中如同淬了毒的寒星,“周扒皮的人头,就是最好的通行证。拿着人头回来,他们才能‘名正言顺’地踏入我沈家的大门,离我们的要害…更近一步。”
“鹰叔,”他声音陡然转厉,“立刻传令!第一,村口明暗哨全部撤回,做出毫无防备的假象!第二,粮仓、毒剂库、精钢库所有明面上的守卫,全部撤走!第三,秘库那边,守卫加倍!尤其是那盒东西,给我盯死了!第四,所有妇孺,立刻由红玉留下的藤蔓指引,进入祖祠地下密室,不得有误!第五…”他顿了顿,眼中寒芒暴涨,“你亲自带‘影卫’,带上所有‘蚀金散’浸泡过的破甲箭,还有红玉培育的那批‘鬼哭藤’种子,给我埋伏在…粮仓外围的阴影里!听我号令!”
“是!”沈鹰精神一振,瞬间明白了家主的意图——引蛇出洞,关门打狗!他立刻转身,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夜枭,迅速消失在村中巷道。
“月娘,”沈青山转向一直沉默护在红玉身边的女子,“灵粮库…地底深处,我总觉不踏实。红玉现在如何?”
月娘低头,看着怀中呼吸依旧微弱、但似乎因为外面动静而稍稍恢复了一丝意识的女孩,轻声道:“透支太狠,醒不过来。但我能借她的灵植感应,探查地下。”
她闭上眼,一手依旧按在红玉肩头渡入生机,另一只手则缓缓按在脚下冰冷的泥地上。翠绿的木灵之气如同最细微的根须,顺着她的掌心无声无息地渗入大地,并以惊人的速度向着灵粮库的方向蔓延、渗透。
沈青山不再言语,拎着玄铁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村内最高处、视野最开阔的祖祠钟楼。那里,可以俯瞰整个沈家村的核心区域。
夜风更冷了。
黑石坳,周家庄。
与其说是庄园,不如说是一个依托险峻山坳修建、易守难攻的土堡。堡墙由就地取材的黑石垒砌,粗陋却坚固,上面残留着刀劈斧凿和火焰灼烧的痕迹,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惨烈攻防战的余韵。堡内灯火稀疏,死气沉沉,连狗吠声都听不到几声,透着一股穷途末路的衰败和惊惶。
堡墙最高的望楼上,两个抱着长矛、裹着破旧皮袄的周家护卫,正缩着脖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有一搭没一搭地咒骂着该死的天气和更该死的沈家。
突然!
咻!咻!
两道微不可闻的破空声撕裂了风声!
望楼上的两个护卫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软瘫倒,喉咙处各自多了一个细小的血洞,连惨叫都未能发出。
七道鬼魅般的黑影,如同夜色本身流淌下来,悄无声息地翻过堡墙,落在堡内冰冷的地面上。正是疤面刘七人。
疤面刘(或者说,黑煞宗外门执事,刘阎)眼中再无半分卑微惶恐,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一丝不耐。他打了个手势,七人如同早已演练过千百遍,瞬间散开,如同七道致命的阴影,扑向堡内几个最大的院落——那里,是周家核心人物最可能的藏身之所。
杀戮,在死寂的土堡内猝然爆发!
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法术爆裂的闷响、房屋倒塌的轰鸣…瞬间打破了夜的死寂!火光在黑暗中接连燃起,映照着仓皇奔逃的人影和冷酷挥下的屠刀。周家残存的那点护卫力量,在这些炼气中期的修士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宗师级的护卫头子怒吼着冲出,刀光如匹练,却被疤面刘随手一道漆黑如墨、带着浓烈腐蚀气息的煞气指风洞穿了胸膛,尸体如同破麻袋般摔飞出去。
“周扒皮!滚出来受死!”疤面刘的声音如同夜枭啼鸣,在混乱的火光中回荡,带着戏谑的残忍。
“别…别杀我!我投降!我投降啊!”一个穿着锦缎、却满身血污的胖子连滚爬爬地从一间燃烧的厢房里冲出来,正是周扒皮!他身后,三个同样狼狈不堪、面色惨白的青年,正是他的儿子。
疤面刘狞笑一声,身形如电扑上!
“爹!快走!”其中一个青年猛地推开周扒皮,拔出一柄短刀,状若疯虎地扑向疤面刘,眼中满是绝望的疯狂。
“找死!”疤面刘眼中戾气一闪,不闪不避,布满黑煞之气的手掌如同鬼爪,直接抓向劈来的刀刃!
铛!
精钢短刀竟被他徒手抓住!黑气蔓延,刺耳的腐蚀声响起,那短刀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锈蚀、弯曲!
青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疤面刘手腕一抖,一股巨力传来,青年虎口崩裂,短刀脱手。紧接着,疤面刘的另一只手如同毒蛇般探出,五指如钩,噗嗤一声,轻易地插入了青年的胸膛,捏碎了那颗还在狂跳的心脏!
“儿啊——!”周扒皮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
疤面刘面无表情地抽出血淋淋的手,甩掉手上的血污和碎肉,如同丢掉一件垃圾。他冰冷的目光扫过瘫软在地、屎尿齐流的周扒皮和另外两个吓傻了的青年。
“一个不留。”他冷酷地吐出命令。
身后两道黑影扑上,刀光闪过,两颗年轻的头颅冲天而起!周扒皮的惨嚎戛然而止,被一刀枭首!
血腥味浓烈得化不开。整个周家庄,如同被血洗的地狱。
疤面刘(刘阎)走到周扒皮的无头尸体旁,弯腰,扯下一块相对干净的锦缎衣料,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污和脑浆。他脸上那道巨大的疤痕在跳跃的火光下如同活物般蠕动,眼神却冷静得可怕。
“执事,”一个手下提着周扒皮和他三个儿子血淋淋的人头走了过来,低声道,“都解决了。按计划,留了个活口,往沈家村方向放了。”
刘阎点点头,接过人头,随意地用那块锦缎包裹起来。他抬头,望向沈家村的方向,眼中闪烁着毒蛇般阴冷的光芒。
“沈青山…好一个投名状!”他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拿周家的人头换进门的资格?想得美!你的人头,还有沈家积攒的那些宝贝…才是老子真正的投名状!”
他猛地一挥手:
“按原计划!分头行动!老四、老五,你们带着人头,从正路返回沈家村,吸引沈青山注意!记住,要装得像一点!其他人,跟我走!绕后山,直扑沈家粮仓!老三,你的‘地火裂空盘’,给我准备好了!一旦靠近目标区域,立刻发动!我要让沈家的灵粮和那些该死的毒藤种子,连同他们的根基,一起飞上天!”
“是!”其余六人眼中同时爆发出嗜血的光芒。
三道身影,提着血淋淋的包裹,沿着通往沈家村的大路疾驰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而疤面刘(刘阎)则带着另外三人,如同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折向险峻的后山,身影在嶙峋的怪石和枯败的荆棘丛中几个起落,便彻底融入了沉沉的夜色,向着沈家村的核心区域——那片在夜色中显出巨大轮廓的灵粮仓库,潜行而去!
他们的动作迅捷而专业,如同最老练的猎手,巧妙地避开了崎岖地形可能发出的声响,将自身的气息收敛到极致。很快,沈家村那低矮的土坯围墙,就在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显出了轮廓。
粮仓区一片死寂。高大的仓房如同沉默的巨兽趴伏在黑暗里。空气中弥漫着新粮特有的、淡淡的草木清香。围墙低矮,上面空无一人,甚至连巡逻的脚步声都听不到。整个区域,如同毫不设防的宝库。
“哼,果然撤走了守卫!沈青山这蠢货,真以为我们会乖乖去杀周扒皮?”一个跟在刘阎身后的修士低声嗤笑,声音里充满了不屑和贪婪,“这粮仓里的灵谷,还有旁边库房里的精钢、毒剂…啧啧,发了!”
“闭嘴!”刘阎低声呵斥,眼中却同样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死死盯着粮仓区那几座最大的、用粗大原木和夯土垒砌的仓库,如同饿狼盯上了肥美的羔羊。“老三,感应地脉节点!准备布盘!老六,警戒四周!”
“是!”那个被称为老三的修士立刻蹲下身,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布满复杂玄奥银色纹路的金属罗盘——地火裂空盘!他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将一丝精纯的灵力注入罗盘中心。
嗡!
罗盘上那些银色的纹路瞬间亮起微弱的光芒,指针开始疯狂地旋转、抖动,似乎在感应着地底深处的地脉能量流动。
与此同时。
沈家祖祠钟楼之上。
寒风凛冽,吹得沈青山的衣袍猎猎作响。他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屹立在垛口之后,玄铁血印被他拄在身前,独眼如同最锐利的鹰隼,穿透沉沉夜幕,死死锁定着粮仓区域的方向。
在他身侧,月娘盘膝而坐,双目紧闭,一手按在冰冷的石砖地面。翠绿的木灵之气在她周身流转,如同无数细微的根须,深深扎入大地,将她的感知与整个沈家村的地脉、草木紧密相连,更与远处灵粮库地下深处那微弱却清晰的“异物”产生了共鸣!
突然!
月娘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翠绿的瞳孔在夜色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来了!四个人!速度极快!绕后山!已到粮仓外围!”她的声音急促而清晰,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粮仓正下方地底三丈!有异物!灵力反应极其暴烈、混乱!正在被…激活!”
几乎在月娘示警的同时!
粮仓外围的阴影里,如同凭空生长出数十道鬼魅般的黑影!正是沈鹰亲自率领的沈家最精锐、最神秘的“影卫”!他们如同融入黑暗的壁虎,紧贴着墙根、屋角、草垛,手中紧握着特制的劲弩。弩身漆黑,弩箭的箭簇在微弱星光下却泛着一种诡异的幽蓝光泽——那是浸泡了“蚀金散”,专破修士护体灵光的毒箭!更有几人,手中紧紧攥着几颗龙眼大小、布满尖刺、颜色暗沉的种子——鬼哭藤!
而粮仓那看似厚重的大门内侧,无声无息地,数条坚韧如铁、长满细小倒刺的翠绿藤蔓,如同苏醒的毒蛇,缓缓从门缝、墙角的阴影里探出头来,在冰冷的空气中微微摇曳,散发出草木特有的清新气息,却又蕴含着致命的杀机。藤蔓的源头,正是月娘延伸至此的木灵之力!
沈青山拄着玄铁印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爆响。他独眼之中,冰封的杀意如同火山熔岩,汹涌澎湃!
粮仓外围,黑暗之中。
老三手中的地火裂空盘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银光!指针死死钉在了某个方位!
“找到了!执事!此地地脉节点就在粮仓正下方!能量活跃!正适合引爆!”老三的声音带着狂喜和一丝疯狂。
“好!”刘阎眼中凶光大盛,脸上疤痕扭曲,“布盘!引爆!让沈家这群蝼蚁,给王猛长老陪葬!”
老三立刻蹲下身,双手如飞,就要将地火裂空盘狠狠按向脚下感知到的地脉节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放!”一声低沉如同闷雷的暴喝,骤然从粮仓外围的阴影中炸响!
咻咻咻咻——!!!
刺耳的破空声瞬间撕裂了死寂的夜空!数十道幽蓝色的寒芒,如同来自地狱的毒蜂群,从四面八方、刁钻无比的角度,攒射向刚刚蹲下身的老三,以及他身旁的刘阎三人!
太快!太突然!
“有埋伏!”刘阎毕竟是炼气七层的高手,反应快到了极点!惊怒交加的嘶吼声中,他周身瞬间腾起一层浓郁如墨的黑煞护体罡气!同时身体猛地向侧后方爆退!
噗噗噗!
大部分毒箭被他险之又险地避开,但仍有几支角度刁钻的箭矢狠狠钉在了他仓促撑起的护体罡气上!箭头上幽蓝的蚀金散毒液瞬间与黑煞罡气激烈碰撞,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虽然未能立刻洞穿,但那剧烈的腐蚀力也让刘阎体内的灵力一阵剧烈翻腾!
“呃啊!”另外两名反应稍慢的修士就没那么幸运了!一人被数支毒箭直接贯穿了护体灵光薄弱的大腿和肩膀,蚀金散剧毒瞬间侵入,伤口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溃烂!另一人更是被一支毒箭直接射穿了脖颈,连惨叫都未发出,便瞪着不甘的眼睛,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而蹲在地上、正准备布盘的老三,更是首当其冲!他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激活阵盘上,哪里料到会有如此密集恐怖的破灵毒箭从黑暗中袭来?护体灵光刚刚撑起一半,便被七八支幽蓝毒箭狠狠贯穿!
噗嗤!噗嗤!
毒箭透体而过!带出大蓬的黑血和破碎的内脏!蚀金散的剧毒瞬间在他体内爆发!
“不——!”老三发出凄厉绝望的惨嚎,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抽搐,手中的地火裂空盘脱手飞出!
那罗盘翻滚着,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眼看就要落地!
“动手!”阴影中,沈鹰的怒吼如同惊雷!
嗖!嗖!嗖!
数颗鬼哭藤的种子被影卫以特殊手法全力掷出!目标不是刘阎等人,而是那翻滚在半空的地火裂空盘,以及它下方的地面!
种子接触地面的瞬间——
噗!噗!噗!
数条粗如儿臂、长满狰狞倒刺、通体漆黑如墨的藤蔓如同来自地狱的魔爪,破土而出!以惊人的速度疯狂生长、缠绕!其中两条藤蔓,精准无比地卷住了那即将落地的地火裂空盘!另外几条,则如同毒蟒般,狠狠绞向被毒箭重创、正在地上翻滚惨嚎的老三!
“孽畜!”刘阎目眦欲裂!眼看阵盘被夺,老三被绞杀,他彻底疯狂!炼气七层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浓郁的黑煞之气如同沸腾的墨汁,在他周身翻滚!他猛地一掌拍向那卷着阵盘的鬼哭藤!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黑色掌印呼啸而出,带着摧枯拉朽的毁灭气息!
然而,就在他掌印发出的瞬间!
轰隆隆——!!!
粮仓那扇看似厚重的大门,连同旁边一大片土墙,毫无征兆地轰然向内爆开!
不是被撞开,而是如同被内部一股恐怖的力量生生撑爆!
无数条比鬼哭藤更加粗壮、色泽更加深邃、如同青铜浇铸而成的巨大藤蔓,如同挣脱牢笼的洪荒巨蟒,带着沛然莫御的巨力和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草木杀伐之气,从爆开的门户和墙体中狂涌而出!瞬间填满了刘阎的视野!
藤蔓表面,布满了尖锐的青铜色倒刺,闪烁着金属般的冷光!更可怕的是,藤蔓挥舞之间,空气被撕裂发出尖锐的厉啸,一股无形的、沉重如山的灵压瞬间降临,狠狠压在刘阎的心头!
“什么鬼东西?!”刘阎骇然失色!他拍向鬼哭藤的掌印,撞在一条横扫而来的巨大青铜藤蔓上,如同泥牛入海,只发出沉闷的噗响,竟未能撼动其分毫!反而一股反震巨力传来,震得他气血翻腾!
月娘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粮仓那破开的巨大豁口处。她脚踏虚空,足下翠绿的光莲层层绽放,映照着她清冷如月、却杀机凛然的面容。她双手虚按,如同掌控着万木生杀的女神!那些狂舞的青铜巨藤,正是她以木灵之力沟通地脉,强行催动、点化、异化粮仓外围那些普通藤蔓而成!
“犯沈家者,”月娘清冷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如同寒泉击石,“死!”
话音未落,数条青铜巨藤如同通灵的狂龙,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势,撕裂空气,向着被鬼哭藤缠住阵盘、又惊骇于巨藤出现的刘阎,以及那个大腿中箭、正惊恐后退的修士,狠狠绞杀、抽打而去!
与此同时,祖祠钟楼之上。
沈青山拄着玄铁血印,独眼如同寒潭深渊,冰冷地注视着粮仓外那骤然爆发的、如同炼狱般的战场。火光、藤影、黑煞之气、毒箭的幽蓝寒芒、修士濒死的惨嚎…交织成一幅残酷而壮烈的画卷。
他缓缓抬起左手,对着身后黑暗中待命的传令护卫,做了一个极其简洁、却带着千钧之力的手势——
斩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