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搬走那天,傻柱站在中院的槐树下,看着秦淮茹拎着那个洗得发白的布包走出院门,背影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长叹,转身回了厨房。
灶台上还放着半个没吃完的白面馒头——那是前几天秦淮茹送来的,说是“谢他帮忙照看屋子”。傻柱拿起馒头,咬了一口,却觉得味同嚼蜡。他忽然想起多年前,贾东旭还在的时候,秦淮茹总端着一碗热汤面送到他这儿,笑盈盈地说“傻柱,刚出锅的,快趁热吃”;想起棒梗小时候总缠着他要糖吃,奶声奶气地喊“傻柱叔”;想起贾张氏虽然刻薄,却会在他夜班回来时,留一盏院门口的灯。
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大概是从贾东旭出事那天起。秦淮茹的眼泪越来越多,从最初的无助变成了算计,每次来借粮票、要白面,都带着一种“你该帮我”的理直气壮;棒梗的手越来越不老实,从偷邻居的鸡蛋到撬供销社的柜台,每次被抓,秦淮茹都护在前面说“孩子还小”;贾张氏的撒泼越来越熟练,从院里闹到厂里,把“占便宜”当成了理所当然。
而他自己呢?像个被线牵着的木偶,一次次被秦淮茹的眼泪捆住手脚,一次次把自己的口粮匀给贾家,甚至为了帮棒梗脱罪,跟许大茂打了一架又一架。现在想来,那些架打得真可笑——为了一个惯偷,为了一个拎不清的寡妇,为了一个撒泼打滚的老虔婆。
“柱子,发什么呆呢?”何雨水走进厨房,手里拿着个牛皮纸信封,“这是轧钢厂给你发的奖金,杨厂长让我转交给你。”
傻柱接过信封,捏了捏厚度,却没心思拆开:“雨水,你说……我是不是特傻?”
何雨水挑眉:“你现在才知道?”她坐在灶台边的小马扎上,看着哥哥沧桑了不少的脸,“当初我劝你别总往贾家凑,你不听;后来棒梗偷东西被抓,我让你别护着,你非说‘孩子不懂事’;现在好了,人家把你当冤大头薅了这么多年,拍拍屁股走人了,你还在这儿替他们伤心?”
傻柱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馒头屑簌簌往下掉:“我就是觉得……挺对不住东旭的。他走的时候,托我照看着点他家人,结果我把棒梗惯成了这样……”
“那是你能惯出来的?”何雨水冷笑,“秦淮茹自己都拎不清,贾张氏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一个外人,瞎掺和什么?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
这话像把锥子,扎得傻柱心口直疼。他想起棒梗被民警押走那天,嘴里还在喊“傻柱叔救我”,那语气里的理所当然,跟秦淮茹每次来借东西时一模一样。原来在他们眼里,他傻柱的好,他的帮忙,早就成了天经地义。
“对了,”何雨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王建国让我给你带句话。”
“他?”傻柱皱眉,他对这个年纪轻轻就透着一股精明的小子没什么好感,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像看个傻子。
“他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帮人得有底线,越过底线的善良,就是愚蠢’。”何雨水复述着,眼神里带着点玩味,“还说,你那奖金最好自己存着,别再惦记着给谁‘救急’了——院里新搬来的那家是工人家庭,不缺你那点口粮。”
傻柱捏着信封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王建国的话很难听,却字字戳在他的痛处。是啊,他的善良早就没了底线,成了别人眼里的愚蠢。
那天下午,傻柱揣着奖金去了趟银行,把钱存了起来。回来的路上,路过供销社,他买了两斤桃酥——那是何雨水小时候最爱吃的,以前总舍不得买,都省着给棒梗买糖了。
走到四合院门口,正撞见新搬来的那家在卸煤,男人扛着煤筐往院里走,女人在旁边扫洒出来的煤渣,两个半大的孩子帮忙递铁锹,一家人忙得热火朝天,却透着股踏实劲儿。
“傻柱哥,回来啦?”男人笑着打招呼,露出两排白牙。
傻柱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是街道办介绍来的李师傅,在轧钢厂当钳工:“嗯,刚从银行回来。”他顿了顿,走过去接过男人肩上的煤筐,“我来吧,你这小身板,扛不动这么沉的。”
李师傅愣了愣,随即笑着道谢:“那多谢傻柱哥了!”
傻柱扛着煤筐往院里走,脚步比平时沉了不少,心里却奇异地松快了些。路过贾家空荡荡的门口时,他没有像往常那样驻足,径直回了自己屋。
晚上,他炒了两个鸡蛋,就着棒子面粥吃了晚饭。没有秦淮茹来敲门借酱油,没有贾张氏来蹭饭,没有棒梗来翻他的抽屉,屋里安静得有些不习惯,却也舒服得让人想哭。
他从床底下翻出个铁皮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些零碎的票证——粮票、布票、工业券,都是这些年他省下来的,原本打算过年时给贾家送过去。现在,他把这些票证一张张抚平,放进了何雨水给他的那个奖金信封里。
“以后啊,得为自己活了。”傻柱对着空荡的屋子喃喃自语,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他孤零零的影子。
只是这份悔悟,来得太晚了。贾家已经散了,棒梗要在牢里待五年,秦淮茹回了乡下,贾张氏疯疯癫癫地住在精神病院里。他傻柱这辈子最好的年华,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耗在了这四合院的鸡毛蒜皮里,耗在了那些不值得的人身上。
第二天一早,傻柱去轧钢厂上班,路过王建国家门口时,看见那小子正蹲在门槛上摆弄一个奇怪的铁疙瘩,像是台小型的鼓风机,却比厂里的轻便不少。
“这啥玩意儿?”傻柱忍不住问。
王建国抬头看了他一眼,手里的螺丝刀转得飞快:“省煤灶的核心部件,能让炉膛温度提高三成,还省柴。”他顿了顿,补充道,“杨厂长说,要是试验成功,就在全厂推广,到时候给你这烧锅炉的也换一套,省得你总抱怨煤不够用。”
傻柱看着那小子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院里的日子,好像真的要变了。而他自己,也该跟着变一变了。
只是,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有些人帮错了就是帮错了。悔悟能让人清醒,却回不到过去。就像他傻柱,往后再想帮谁,总得先摸摸自己的良心——这忙,该帮吗?这忙,值得吗?
而答案,他现在才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