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招展,马蹄踏破豫东的烟尘。蔡渊率领的剿匪大军,如同犁铧般在颍川郡以东的广阔地域上稳步推进。所过之处,小股黄巾望风披靡,或降或散,零星抵抗也在玄甲卫的铁壁与骑兵的突击下迅速瓦解。他严格约束军纪,安抚地方,分发缴获的部分粮秣予贫苦百姓,使得“蔡”字旗号所至,不仅意味着肃清与秩序,更带来了一丝乱世中难得的生机与希望。
这一日,大军兵临谯县城下。谯县,乃沛国治所,亦是豫州东部重镇。远远望去,城墙上仍可见战火留下的斑驳痕迹,一些坍塌的垛口尚未完全修复,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的惨烈。但城头飘扬的已然是大汉的旗帜,城门处也有州郡兵丁巡逻,秩序初步恢复。
蔡渊勒住战马,对身旁的钟繇道:“元常,劳你持我名帖与朱公公文,先行入城与当地官府接洽,说明我军来意,乃为清剿豫州境内残余黄巾,并请求补充部分粮草。”
“繇领命!”钟繇拱手应诺,带着几名随从,策马向城门而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钟繇便匆匆返回,脸上带着一丝讶异与喜色,对等候在营中的蔡渊禀报道:“主公,城内接洽甚是顺利!您可知如今这豫州刺史是谁?”
蔡渊挑眉:“哦?是谁?”他记忆中,此时的豫州刺史似乎并非什么特别出名的人物。
钟繇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是王允,王子师!”
“王允?!”蔡渊心中猛地一跳,好家伙,这可是未来诛杀董卓、名垂青史的狠角色,同样是将来位列三公的大人物!他竟然在谯县,还担任着豫州刺史?这真是意外之遇。
钟繇继续道:“王使君听闻是朱公麾下、长社立下大功的蔡将军前来,极为热情!不仅立刻同意拨付一批粮草劳军,更言已在刺史府设下宴席,要为主公您接风洗尘!此刻,使者已在营外等候。”
蔡渊心中念头飞转。王允此人,性格刚直,甚至有些刻板倔强,历史上连董卓都敢硬顶,绝非善于阿谀逢迎之辈。他对自己一个区区中郎将(在王允这等封疆大吏眼中,中郎将确实不算高官)如此热情,甚至亲自设宴,这未免有些不合常理。是因为朱儁的面子?还是因为父亲蔡邕的关系?他心中存了几分警惕,但也升起了浓厚的兴趣。
“既然如此,盛情难却。元常,奉孝,你二人随我一同赴宴。”蔡渊点了最善应对的钟繇和机变的郭嘉同行。
“诺!”两人应道。
蔡渊换上一身较为正式的常服,在钟繇、郭嘉及一队精锐亲卫的簇拥下,来到谯县城下。城门处,早有王允派出的属官在此迎候,态度恭敬。穿过略显残破但正在清理的街道,一行人来到了豫州刺史府。府邸同样能看出经历战火的痕迹,一些建筑仍在修缮,但主体结构完好,显出了官府的威严。
步入宴会厅,只见主位上一位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目光炯炯有神、留着三缕长须的文官已然起身相迎。他穿着刺史官袍,虽经历战乱,但衣冠整洁,神态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刚正之气,正是王允王子师。
“可是蔡泽蔡中郎将当面?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然英雄出少年!”王允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热情,快步迎了上来。
蔡渊不敢托大,连忙上前几步,躬身行礼:“末将蔡泽,拜见王使君!使君镇守一方,劳苦功高,泽何德何能,敢劳使君亲自设宴,实在惶恐!”
王允亲手扶起蔡渊,打量着他,眼中赞赏之色毫不掩饰:“蔡将军不必过谦!长社一把火,烧得二十万黄巾灰飞烟灭,解了颍川之围,更是震动天下!允虽在谯县,亦如雷贯耳!将军年少有为,建此不世奇功,允心甚慰,心甚慰啊!来,快请入座!”他又看向钟繇和郭嘉,“这二位是?”
蔡渊介绍道:“这位是颍川钟繇钟元常,现为泽军中从事。这位是郭嘉郭奉孝,军师祭酒。皆是泽之臂助。”
钟繇和郭嘉也上前见礼。王允目光在钟繇身上停留片刻,点头道:“钟元常,老夫亦有耳闻,颍川名士,精于律法书法,果然气度不凡。”又看向郭嘉,见其年轻而眼神灵动,笑道:“郭祭酒亦是年轻俊杰,蔡将军麾下,真是人才济济啊!”
众人分宾主落座,宴席算不上奢华,但酒肉齐备,在经历战乱的谯县已属难得。王允身为刺史,亲自把盏,为蔡渊接风,态度之热络,让蔡渊心中的疑惑更甚。
酒过一巡,蔡渊试探着开口,语气恭敬:“王使君如此厚待,泽感激不尽。使君与家父……或是与朱公,可是旧识?”他想弄清楚这热情的来源。
王允闻言,哈哈一笑,抚须道:“蔡将军不必疑虑。令尊伯喈公,学问文章,海内共仰,允在洛阳时,亦曾同殿为臣,虽交往不深,然对其人品学问,素来敬佩。”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平淡,“至于朱公伟将军,同朝为官,自是相识。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蔡渊,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允今日设宴,主要并非因为伯喈公或朱公,而是为了蔡将军你本人!”
“为了末将?”蔡渊这下真的愣住了,手中的酒杯都微微一滞。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一州刺史折节下交,甚至直言是为了自己?他自问除了长社之战,并无其他足以让王允这等人物如此重视的事迹。
看到蔡渊脸上的错愕,王允也不再卖关子,他放下酒杯,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与庆幸交织的神情,长叹一声:“蔡将军,说来……惭愧啊!”
他目光扫过厅内诸人,最后定格在蔡渊脸上,语气沉痛:“将军可知,在波才大军围攻长社之前,其主力曾肆虐我豫州,连州治谯县……也曾一度沦陷于贼手!”
蔡渊、钟繇、郭嘉皆是一怔,此事他们确有耳闻,但细节并不清楚。
王允继续道,声音带着追悔与惭愧:“当时波才势大,允……一时不察,中了其围点打援之奸计,导致谯县守备空虚,被其乘虚而入!城破之日,贼众烧杀抢掠,百姓离散,府库被劫,允……险些成为阶下之囚,更是愧对陛下重托,无颜见豫州父老!”
他的拳头微微握紧,指节有些发白,显然那段经历对他而言是巨大的耻辱和挫折。“允本已做好朝廷问罪之准备。然而,天不亡我大汉,亦不亡我王允!”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炽热地看向蔡泽,“正在允绝望之际,捷报传来!中郎将你在长社,夜袭敌营,火牛冲阵,一把大火烧得波才二十万大军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他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盘踞在谯县的黄巾贼众,闻听波才大败,主力尽丧,惊恐万状,再也无心守城,匆忙将城中最后一点能抢走的值钱之物洗劫一空,便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弃城而逃!允这才得以率领残兵,重新收复这谯县空城!若非将军长社那把大火,烧退了贼兵主力,这谯县恐怕至今仍在贼手,允之下场……不堪设想!”
王允端起酒杯,站起身,对着蔡渊,神情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感激:“蔡将军!说起来,你于允,有间接的救命之恩,于这谯县满城百姓,有再造之德!这一杯酒,允敬你!谢你力挽狂澜,不仅解了颍川之围,更间接救了允之前程,救了这谯县免于长期沦陷之苦!”说罢,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原来如此!蔡渊心中豁然开朗,所有的疑惑瞬间烟消云散。原来根子在这里!自己无意中的一场大胜,竟然帮王允解决了灭顶之灾,保住了他的官职和声誉!这就难怪他对自己如此热情甚至带着感激了。这并非单纯的趋炎附势或看重潜力,而是实实在在的“恩情”,尽管是间接的。
蔡渊连忙起身,端起酒杯,态度依旧谦逊,不敢居功:“王使君言重了!泽万万不敢当!长社之战,全赖朱公、皇甫公运筹帷幄,将士用命,泽不过适逢其会,略尽绵力罢了。谯县失守,乃波才奸猾,使君一时受挫,岂能归咎于使君?即便没有泽在长社,以使君之忠贞,陛下之明鉴,豫州军民之同心,扫清妖氛,收复失地,亦是早晚之事!使君镇守豫州,德高望重,泽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方知盛名之下无虚士!这一杯,泽敬使君力保谯县不失之志,敬使君为国操劳之功!”他巧妙地将功劳推回,并高度赞扬了王允,给足了对方面子。
这番话听得王允心中极为受用,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几分。他本就虽刚直,不喜阿谀,但蔡渊这番话既谦逊得体,又肯定了他的价值和努力,让他感觉遇到了知音。他感慨道:“蔡将军不仅善于用兵,更难得如此谦冲自牧,知进退,识大体!真乃国之栋梁!来,满饮此杯!”
两人对饮,气氛更加融洽。王允心情大好,拍着胸脯道:“蔡将军,你我一见如故!今后在豫州地界,若有何难处,尽管开口!只要允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蔡渊心中一动,知道机会来了。他此次前来,剿匪是明线,招揽人才、尤其是寻找那位未来的“虎痴”才是暗线。他苦笑一声,道:“使君厚爱,泽感激不尽。如今剿匪,军械粮草尚能支撑,只是……”他话锋一转,“只是州治甫经大乱,想必也使君这里亦是百废待兴,泽岂敢再添麻烦?此次前来,主要是为了肃清残余黄巾,安定地方,此外,倒有一件私事,想请使君帮忙留意。”
王允大手一挥,极为豪爽:“蔡中郎将但说无妨!只要是这谯县地界,乃至沛国境内,允定当尽力!”
蔡渊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怀念”之色,说道:“泽早年游学之时,曾结识一位好友,名叫许褚,他有一兄长名为许定。听他说起,乃是谯县本地的豪强之士。只是当年一别,匆匆数载,音讯全无。泽对此友甚是挂念,此次途经谯县,便想打听一下他的近况,若有机会,还想与他再见一面,把酒言欢。不知使君可否帮忙查访一下,这谯县境内,是否有许定、许褚兄弟?”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情真意切,将自己塑造成一个重情重义、思念故友的形象。王允不疑有他,闻言笑道:“我当是何事!此乃小事一桩!你且放心,我这就吩咐下去,让人仔细查访,一旦有消息,立刻告知你!”
“如此,便多谢使君了!”蔡渊拱手致谢,心中暗喜。有王允这个豫州刺史亲自出面查访,找到许褚的几率就大大增加了。
接下来,宴席气氛更加热烈。王允与蔡渊谈论天下大势,点评人物,钟繇、郭嘉也不时插言,引经据典,见解不凡,让王允对蔡渊这个团队更是高看一眼。众人相谈甚欢,直至夜色深沉,方才尽兴而散。
离开刺史府,走在回营的路上,郭嘉摇着折扇,轻笑低语:“主公,这位王使君,倒是性情中人。今日一会,主公不仅得了粮草,更在豫州埋下了一颗重要的棋子。寻那许褚之事,有他相助,想必不难。”
钟繇也点头道:“王允刚直,能得他如此看重,对主公日后在豫州行事,大有裨益。”
蔡渊望着谯县的夜空,繁星点点,心中亦是踌躇满志。招揽文士,寻访猛将,结交方镇,他的势力,正在这乱世之中,如同滚雪球般,悄然壮大。下一个目标,便是那传闻中的“虎痴”许褚了!他期待着与那位绝世猛将的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