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已经和梅里女士汇报完今日行程情况和后续研究安排的海莉薇准备回房间洗漱休息。
而赞迪克那句“偷偷溜进来”的宣言，如同无形的蛛网，黏附在静谧的空气里，让小梅里每一根神经都绷成了拉满的弓弦。
“海莉薇，”小梅里的声音努力维持着教授特有的冷静腔调，但稚嫩的嗓音还是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基于对当前环境安全等级、外部变量（赞迪克）行为模式历史数据的回溯分析，以及……其‘夜袭’宣言的执行概率评估……”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一个更“专业”的表述，最终放弃了：“……我认为分散居住存在不可控风险，不利于最大化的安全保障。”
海莉薇刚脱下外套挂好，闻言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平静地看向母亲：“您的意思是？”
小梅里抱着书，迈着故作沉稳实则有些跌跌撞撞的小步子，径直走向海莉薇的房门，用一种“我意已决”的口吻宣布：“今晚，我就在你的房间休息。这有利于我们的实时信息互通，以及协同防御。”
她巧妙地用“协同防御”替换了“防止某人溜进来”。
非常学术严谨的同时带了点中二病。
“……好的，妈妈。”海莉薇平静地应下，没有拆穿母亲那点小心思，只是侧身推开了自己的房门，“床铺足够大，您睡里面还是外面？”
小梅里抱着她的小枕头和毯子，像只警惕又目标明确的幼兽，快速钻进海莉薇的房间。
她没有回答位置问题，目光锐利地扫过窗户——很好，锁扣完好，厚重的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她又看向房门，似乎在评估其坚固程度。
“靠墙位置。”她最终决定，这样能减少一个方向的潜在入侵路径。
她用毯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大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房间内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扇门和唯一的窗户。每一次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让她的小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一下。
洗漱过后，海莉薇也躺了下来。
她感受着身边母亲传递来的、因高度紧张而微微发热的温度和小动物般的警惕气息，无声地叹了口气，伸出手，隔着毯子，轻轻地、带着安抚意味地拍了拍小梅里的背脊。
“根据我对赞迪克过往行为模式的分析、以及须弥城住宅区夜间有风纪官巡逻的变量，”海莉薇的声音在黑暗中平稳响起，“夜袭的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您可以放心休息。”
她甚至都能猜到赞迪克临走前留下的那长串话的意义——针对于小梅里的一次故意戏弄和恶作剧。
小梅里没有回应，但紧绷的身体在海莉薇规律的轻拍和概率分析下，似乎放松了极其微小的一点点。只是那双警惕的眼睛，依旧在黑暗中睁得溜圆，耳朵竖得尖尖的，捕捉着屋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与此同时，妙论派生活区c栋——
赞迪克惬意地靠在自己宿舍的单人沙发椅上，手里把玩着一小块从卡派奇教授手机搞到的虚空碎片，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带着恶劣笑意的嘴角。
他根本不需要亲自去“夜袭”，那个念头本身就是最高效的武器。
他几乎能完美地想象出梅里家中的场景：
那位骄傲的、被困在孩童躯壳里的小教授，此刻是如何强撑着教授的威严，却又抑制不住孩童本能的不安。
她一定是竖起耳朵，警惕任何风吹草动。
那张总是板着的小脸，此刻一定写满了紧张和对他“言出必行”的深深忌惮。她甚至可能……真的抱着枕头跑去和海莉薇一起睡了？
噗嗤。
赞迪克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肩膀微微耸动。
这简直比任何恶作剧都有趣百倍！
他用区区几句话，就成功地让小梅里教授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困在恐惧的牢笼里，承受着整夜的提心吊胆。
而他自己，只需要悠闲地待在宿舍里，回味着这份远程操控他人情绪的绝对掌控感，享受着恶作剧成功的极致愉悦。
“晚安了，我亲爱的‘母亲’大人，”他对着虚空做了个举杯的动作，笑容恶劣又灿烂，“祝您……有个‘绝对安全’且‘高度警惕’的夜晚。”
他随手将虚空碎片丢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无比放松地走向自己的床铺，准备享受一个舒适安稳、无人打扰的睡眠。
……
第二天早上——
浓重的黑眼圈在小梅里稚嫩的脸上格外醒目，头发凌乱地翘着。赞迪克那句“偷偷溜进来”如同魔咒般在她脑中盘旋整夜，每次窗棂轻响、风吹树叶都让她惊跳起来。
此刻，她小脸绷得紧紧的，捧着一杯浓得发黑的提神茶，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周身的低气压几乎凝成实质。
海莉薇安静地在一旁帮忙整理着文件，偶尔看向母亲的眼神带着一丝无可奈何。
她当然知道赞迪克纯粹是在恶作剧，但梅里女士的自尊心不允许她承认自己被耍了整晚。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如同惊雷炸响！
小梅里浑身猛地一哆嗦，手里的茶杯差点脱手，深褐色的茶水泼溅在昂贵的地毯上。她像受惊的团雀般死死盯住房门，指尖掐进沙发软垫，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海莉薇起身开门。
门外，卡派奇教授油光满面的笑脸几乎挤进门缝：“海莉薇小姐！听闻梅里教授贵体欠安，特携本人最新研发的凝神香膏……”
他身后半步，赞迪克穿着熨帖的学院制服，红瞳清澈如泉，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疲惫”的恭敬微笑，仿佛昨夜在林荫道留下危险恶作剧宣言的是另一个人。
“梅里教授！看到您精神矍铄真是……”卡派奇夸张地躬身，目光触及沙发里那个穿着明显过大丝绸睡衣、顶着巨大黑眼圈的小女孩时，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声音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谄媚瞬间凝固，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镜滑到了鼻尖也浑然不觉。
“这、这……”他结巴了，目光在海莉薇和沙发上的小女孩之间疯狂扫视，大脑彻底宕机——梅里教授呢？这小鬼是谁？海莉薇的私生女？！
赞迪克适时上前一步，温顺垂首，声音平稳地化解了卡派奇的尴尬：“教授，这位是梅里女士。因健康原因暂时需要休养，形态上发生了一些……特殊变化。具体情况不便详述，还请理解。”
他递出早已备好的论文合集，《极端环境菌群驯化模型》的标题被特意加粗。
“啊？哦！哦哦！”卡派奇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扶正眼镜，目光惊疑不定地在梅里女士那张酷似缩小版梅里教授却带着浓浓倦意和婴儿肥的脸上逡巡。巨大的信息冲击让他说话都不利索了。
“梅、梅里女士！失敬失敬！鄙人卡派奇，妙论派……这个这个……祝您早日康复！”他语无伦次，完全忘了准备好的辞令。
赞迪克心中暗笑，脸上却愈发诚恳：“今早偶遇卡派奇教授，提及您主持的新型菌株项目。教授在微生物固碳领域颇有建树，他的自动化培养系统对处理繁复的基础筛选工作非常有优势……”
他用虚空终端展开光幕，指尖划过某处数据流，“比如这些重复性验证，正好匹配卡派奇教授的专业特长。”
卡派奇立刻接话：“正是正是！贵项目若需海量菌种筛选、培养基优化，鄙人实验室的……”他总算找回一点状态，试图用专业数据掩盖刚才的失态。
小梅里被光幕刺得眯眼，本就烦躁的神经更是嗡嗡作响。
赞迪克俯身，用只有几人能听到的气音轻语：“基础工作量已经超过卡塔林学姐的负荷上限了。这些重复工作，正好丢给卡派奇教授耗着。”
海莉薇也默契地拿出刚整理好的文件，抽取出项目进度表：“三号培养基适配实验积压样本量已达临界值。”
小梅里揉着抽痛的太阳穴，目光审视着卡派奇。深渊菌株……这研究一旦暴露，所有参与者都将万劫不复。筛选盟友，必须慎之又慎。仅仅是重复性工作？这老狐狸的动机和嘴巴可靠吗？
就在她疑虑加深时，赞迪克继续低语，传递着关键信息：“而且，卡派奇教授在妙论派私底下搞的那些‘非标准能量源驱动小型化机械’的小爱好……操作记录和能量残留分析图谱，我恰好‘备份’了一份。其中不少实验报告都精彩绝伦，足够让风纪官请他喝十次茶了。让他接触最基础的筛选，既解决人手，又能观察。如果他有异动……”
他没说完，只是意味深长地递过去一个小型罐装知识，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份把柄，无疑是给卡派奇套上了缰绳。
他算是把卡派奇教授卖得彻底。不过让赞迪克这样做的底气也是他对人心把控的自信。
他相信卡派奇教授对知识渴望的纯粹，相信小梅里拿着这份把柄也并不会轻举妄动。
这些互相摸底的暴露只是为了加深团队合作的信任。而警惕如小梅里教授，她需要的正是暗中拿捏带来的掌控感。
不出赞迪克所料，小梅里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开一丝。
卡派奇私下触碰禁忌能源实验的把柄，其严重性远超一般的学术污点，一旦曝光足以彻底毁掉他。这无疑是一道强大的保险锁。
虽然这手段称不上光彩，但在深渊研究这种刀尖舔血的项目里，可靠的控制手段比虚无缥缈的信任更实际。
于是，她强打精神，用稚嫩却不容置疑的嗓音下令：“卡派奇教授。”
卡派奇立刻挺直腰板，像等待宣判。
小梅里稚嫩的嗓音带着千斤重的疲惫，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菌种库初筛交给你。处理过程及原始样本由你实验室全权保管，项目核心菌株不得接触。每天18点前数据同步至中央服务器，如果误差率超过0.5%，我们就自动终止合作。”
她挥了挥小手，像驱赶一只聒噪的苍蝇：“现在，带着你的数据和热情，去教令院生论派的02号实验室找卡塔林一同开始工作。我需要安静。”
卡派奇如蒙大赦，听到“菌种库初筛”几个字时眼中迸发出狂喜的光芒——他终于挤进来了！虽然只是初筛，但这可是阿瓦索大贤者首肯的有关深渊力量可能的项目！起点再低也是机会！
他自动忽略了“核心菌株不得接触”的限制，抱着批注权限如获至宝，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是是是！梅里教授！鄙人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您好好休息！”
他一边后退，一边还不忘敬畏又困惑地瞄了一眼沙发上的“小教授”，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准备离开。
当然，他也没忘记拽着那个隐瞒他真相、还骗得他死去活来，让他白白付出三枚虚空碎片的混球赞迪克离开。
“叮咚——！”
第二声门铃响起，小梅里的眼皮子狠狠一跳。
卡派奇刚摸到门把手的手僵住了。
海莉薇再次起身开门。
门外，特伦索菲教授风风火火闯入，声音带着刻意的爽朗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梅里教授！听说您身体抱恙，我特意带了点安神的香茶……”
她的声音在看到客厅景象时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
她的目光先是扫过卡派奇那张谄媚未退的脸，带着一丝“他怎么在这”的疑惑和“难道是来抢资源”的警惕。
随即，她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钉在了沙发中央——那个穿着明显过大的丝绸睡衣、顶着浓重黑眼圈、小脸紧绷、眼神空洞却带着巨大低气压的小女孩身上。
特伦索菲教授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碎裂，嘴巴无意识地张开，精心描画的眉毛高高扬起，几乎要飞入发际线。
她身后的埃尔文，那位穿着熨帖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生论派新星，更是瞬间石化，眼镜后的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精致点心盒“啪嗒”一声掉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这……”特伦索菲教授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悚，“梅……梅里教授？！”
她下意识地看向海莉薇，又猛地转回小梅里那张酷似缩小版梅里教授却带着浓浓倦意和婴儿肥的脸，大脑彻底宕机。
卡派奇见状，脸上闪过一丝“终于有人比我还震惊”的幸灾乐祸，但又很快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度警惕的审视。
原本准备溜走的动作一收，因为担心对方也是为了那个紫色菌种而来，他决定留下来探探情况先。
那个紫色菌种的研究！
梅里女士的项目刚刚向他敞开了宝贵的大门，他绝不能让特伦索菲这个惯会钻营人际关系的婆娘搅黄了！
尤其是特伦索菲身后那个西装革履、一看就是来“相亲”的小白脸埃尔文！要是让这小子借着“相亲”的由头混进项目组，凭着他生论派的背景和特伦索菲的支持，自己这个“苦力”的位置岂不是岌岌可危？
卡派奇瞬间觉得赞迪克这小子顺眼了不少——至少这小子是海莉薇的正牌男朋友，和梅里教授也有了段时间的相处和接触，他卡派奇跟着赞迪克，也算是在项目核心圈子里有靠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