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 年 5 月 11 日深夜,滇西绵延数百公里的怒江东岸,月亮被厚厚的乌云遮蔽,江面上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阵阵震耳欲聋的春雷滚过天际。
这本是极其糟糕、不适合任何军事行动的天气,对中国远征军来说却是天赐良机。他们要发动的不是按部就班的渡江作战,而是一场充满欺骗与奇袭的偷渡。
战术早已部署妥当:南段第十一集团军在惠通桥、三江口等渡口率先打响牵制性炮火,迫击炮轰得日军据点烟尘四起,零星竹筏假装强渡的动静,把日军第五十六师团指挥部的注意力牢牢吸在了下游。
栗柴坝渡口,这里江面窄、水流缓,更有两米多高的芦苇荡遮身,是第二十集团军第 54 军 198 师选定的主攻突破口。
工兵连长王大锤是个四川汉子,正和手下一百多个同乡袍哥弟兄躲在齐腰深的芦苇荡里,每人腰间都绑着涂了桐油的竹筒,里面装着压缩饼干和盐巴,弹药、火柴和急救包裹在防水油纸里,半点没受潮。身边的傈僳族向导正最后一次比划:“左前方有‘鬼打转’,划的时候靠右边芦苇根走!” 这些百姓早把江道摸得门清,哪里有暗流、哪里是浅滩,都用石头做了标记。
他们的任务简单却疯狂:没有大规模炮火准备,全靠南段佯攻掩护,仅凭几十艘美军援助的 10 人突击橡皮筏,和滇西百姓用金丝竹编的防水竹筏,分三批偷渡。第一批 12 人尖兵班配着匕首和消音手枪,负责摸掉江边哨卡;王大锤带着三百人主力在第二批,扛着捷克式轻机枪和手榴弹,要抢滩头;剩下一百五十人在东岸架起迫击炮,负责压制日军侧射火力。
“时间到!” 后方指挥部传来压低的命令,尖兵班先像狸猫似的钻出去,借着芦苇掩护摸向江滩。片刻后,对岸两个哨卡的灯光突然熄灭 ,哨卡被解决了!
王大锤立刻扛起沉重的橡皮筏冲出芦苇荡,吼声震得芦苇发抖:“弟兄们!给老子划!” 几十艘橡皮筏和竹筏像一群黑色幽灵,悄无声息滑入冰冷刺骨、漩涡密布的怒江。没有呐喊,没有口号,只有士兵们沉重压抑的喘息,和船桨划破水面的 “哗啦啦” 声,竹筏前端的百姓领航员握着长竹竿,稳稳避开一个个暗藏的漩涡。
可惜刚过江心,还是被日军巡逻队察觉。“咻 ——” 一颗九八式照明弹拖着长尾巴升上天空,三十秒的燃烧时间里,江面亮如白昼。紧接着,对岸红木树据点的火力点全开。
日军 148 联队第 3 中队的一个小队,两挺 92 式重机枪每分钟五百发的射速,配上四挺歪把子轻机枪,火舌马上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是跳雷区!别踩白色标记!” 王大锤吼着,眼瞅着冲在最前面的竹筏触雷,“嘭” 的一声跳起来炸开,几个弟兄瞬间倒在血泊里。
子弹像冰雹砸在江面上,激起的水花溅得满脸冰凉。冲在最前面的几艘橡皮筏被打成筛子,士兵惨叫着跌入江水,很快被湍急的水流吞噬。王大锤看着身边弟兄一个个倒下,眼睛瞬间红得滴血。他扔掉船桨,从筏底抱起捷克式轻机枪,对着对岸仍在疯狂扫射的重机枪火力点怒吼:“狗日的!给老子还击!” 东岸的迫击炮立刻跟上,几发炮弹落在据点旁,趁着烟尘弥漫,先锋营拼尽全力划向对岸。
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后,王大锤和第一批突击队终于冲上滩头。刚落地就踩上了铁丝网,两个士兵的腿被勾住,后面的人立刻用刺刀割断铁丝。日军从半地下碉堡里冲出来,滩头的九六式跳雷不时炸开,杀伤范围足有十米,可没人敢退 —— 退回去就是怒江,冲上去才有活路!刺刀碰撞的 “叮叮当当” 声里,生命在泥泞的滩头进行着最原始的搏杀,他们用血肉之躯牢牢吸住了日军的全部注意力。
与此同时,下游的浮桥搭设现场正上演着更悲壮的画面。工兵要架起能过重武器的浮桥,用汽油桶当浮筒,每节桥绑四个,上面铺着从当地征用的硬木桥板,水下用巨石压着锚链固定。日军炮火一次次炸断桥身,刚架好的浮筒被炸得飞起来,前面的工兵被炸倒,后面的立刻扛起备用桥板,踩着战友的血迹补位。
到 5 月 12 日拂晓,一座用四十多个汽油桶浮筒、上百块硬木桥板,和无数工兵鲜血铺就的浮桥终于横跨怒江。东岸集结完毕的第 54 军主力,像开闸的洪水般怒吼着冲过浮桥,踏上阔别两年的西岸土地。
横渡怒江成功了,但每一个人都清楚,这只是开始。一场更艰难血腥的爬山战,已在云雾缭绕的高黎贡山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