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的暖阁被层层帷幔掩住,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
银丝炭烧得旺,将整间屋子烘得暖意融融,却驱散不了半点弥漫在空气里的沉寂。萧彻靠在软榻上,脸色依旧苍白,唇瓣泛着淡淡的青灰色,缠骨毒发作时的剧痛虽已被压下,可残留的钝痛仍在骨缝里游走,稍一牵动,便疼得他眉心紧蹙。
莫野诊脉的指尖微凉,眉头拧成了川字,半晌才收回手,沉声道:“这次毒发比以往都凶,是心绪起伏太大,再加上御花园的晚风侵体,三重夹击才酿成的祸事。”
夜离坐在榻边,指尖轻轻替萧彻揉着泛青的手腕,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自责:“是我不好,那日若不是我……”
“与你无关。”萧彻的声音沙哑,气息微弱,“是我自己没控制好情绪。”
他闭着眼,脑海里反复闪过御花园的画面——萧洵那落魄的模样,自己一时心软的停留,还有毒发时坠入他怀中的狼狈。帝王的猜忌,萧洵的执念,夜离的深情,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死死困在中央,喘不过气。
他忽然觉得很累。
累得不想再去算计,不想再去周旋,不想再去管这朝堂的波谲云诡。
“玄七。”萧彻忽然开口。
守在门口的玄七连忙应声:“殿下。”
“传令下去。”萧彻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本王旧疾复发,需静养数月。王府闭门谢客,朝中诸事,一概不问。”
玄七一愣,下意识道:“殿下,那御史台那边的会审……”
“让他们自己去审。”萧彻打断他,语气带着几分倦意,“太子与皇后的罪证已呈,余下的,自有父皇定夺,与我何干。”
玄七看着他眼底的疲惫,心头一沉,终究还是躬身应下:“属下遵命。”
消息传出去的那一刻,整个京城都哗然了。
太子倒台,皇后被废,正是朝野势力重新洗牌的关键时刻,这位立下大功的七殿下,竟选择在此时闭门不出,当真令人匪夷所思。
登门求见的官员踏破了安王府的门槛,却都被玄七挡在了门外,只得了一句“殿下静养,概不见客”的回复。
萧洵来了数次,每次都站在王府门外,望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一站就是大半天。玄七感念他那日抱着萧彻狂奔的情分,破例递过一杯热茶,却也只能无奈摇头:“三殿下,殿下心意已决,您还是请回吧。”
萧洵握着茶杯的手微微发颤,杯中的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他望着门内深处,眼底满是苦涩。他知道,萧彻是真的倦了,也是真的不想再见到他。
夜离倒是能自由出入王府,却也不敢过多打扰。他每日守在暖阁,要么替萧彻熬药,要么陪他静坐着看窗外的流云,偶尔说些南疆的趣事,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榻上的人。
莫野则日日来诊脉,调整药方,看着萧彻日渐好转的脸色,紧绷的眉头才渐渐舒展。
暖阁的窗棂外,春日的暖阳渐渐褪去,换上了初夏的蝉鸣。萧彻的身子一天天好起来,却依旧没有踏出暖阁半步。
他常常坐在软榻上,望着窗外的腊梅树发呆。那棵树在春日里抽出了新枝,嫩绿的叶片层层叠叠,生机勃勃。
夜离有时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声问:“在想什么?”
萧彻便会收回目光,看向他,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在想,南疆的凤凰花,应该快开了吧。”
夜离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伸手握住他的手:“等你身子好些,我便带你去。”
萧彻没有应声,只是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相触,暖意流淌。
他不知道自己会闭门多久,也不知道这场静养,能躲得过多少风雨。
但至少此刻,他只想守着这一方小小的暖阁,守着身边的人,暂时忘了那深宫朝堂的刀光剑影。
只是他心里清楚,有些事,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这盘棋,终究还是要继续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