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留雪团在长乐宫的时日,终究是有限的。
待得刘府一案的风波稍平,萧彻便以雪团野性难驯、恐扰宫闱为由,将它接回了安王府。临别那日,昭阳红着眼眶,往雪团怀里塞了满满一袋肉干,千叮万嘱让它常回宫里看自己,雪团似懂非懂地蹭了蹭她的手背,冰蓝色的眸子里竟也透着几分不舍。
回府的路上,雪团窝在萧彻的狐裘大氅里,时不时探出头,对着窗外掠过的宫墙呜咽两声,惹得萧彻失笑,指尖轻轻点了点它的鼻尖:“怎的,还舍不得你的小公主了?”
雪团甩了甩尾巴,又蜷回他怀里,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自雪团归府,安王府的守卫部署,竟悄然多了一项新章程。
玄一玄二领着玄字卫的人,早摸清了雪团的习性——这极北雪狼的嗅觉,比府里驯养的猎犬还要灵敏数倍,能隔着数丈远嗅出陌生人身上的杀气与毒药气息;它的听觉更是敏锐,夜里哪怕是风吹草动,或是密道里传来的细微声响,都逃不过它的耳朵。
玄一率先想到了法子,每日夜里,让雪团跟着暗卫们轮班巡夜。雪团不必跟着他们隐匿身形,只消蹲在王府的高墙之上,或是守在密道入口,但凡有异动,便会发出低低的嘶吼示警。
起初,玄字卫的人还有些不以为然,觉着让一只幼崽参与守卫,未免太过儿戏。可没过几日,雪团便立了功——有个擅长缩骨功的刺客,想从王府的排水口潜入,刚摸到洞口,便被雪团闻出了身上的血腥味。小家伙一声低吼,纵身扑过去,死死咬住了刺客的脚踝,任凭那人如何挣扎都不松口,直到玄二带着人赶到,将刺客生擒活捉。
经此一事,玄字卫的人彻底服了。
往后巡夜,雪团俨然成了他们的“编外统领”。玄一会特意给它留一个高处的位置,玄二则每日亲自挑选上好的肉脯,当作它的“俸禄”。雪团也越发有模有样,每日晨昏定省般跟着暗卫们巡遍王府的角角落落,遇上玄字卫的人演练身法,还会蹲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两声低吼,像是在点评他们的招式。
萧彻坐在暖阁里,听着玄一禀报雪团的“功绩”,唇边的笑意从未断过。他从未想过,一只雪狼幼崽,竟能成为安王府的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唯独让王府上下哭笑不得的,是神医莫野与雪团的“争食之战”。
莫野自住进安王府,便得了萧彻的特许,府里的膳食向来是挑最好的备着。他素来爱吃荤腥,尤其偏爱炙烤得外焦里嫩的酱肘子,还有炖得酥烂的肉骨。偏生雪团的口味与他如出一辙,且嘴馋得很,但凡闻到肉香,便会迈着小碎步,颠颠地跑到莫野的房门口蹲守。
那日午后,莫野刚端着一盘酱肘子进了屋,正准备大快朵颐,一转身,便见雪团蹲在门槛边,冰蓝色的眸子眼巴巴地望着他手里的盘子,尾巴摇得像拨浪鼓。
莫野挑眉,故意夹起一块最大的肘子肉,在雪团面前晃了晃:“小家伙,这是我的,没你的份。”
雪团低呜一声,往前凑了两步,爪子扒着门槛,眼神里满是渴望。
莫野偏不让它得逞,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大口,咂咂嘴:“啧,真香。”
这下可惹恼了雪团。它猛地站起身,龇了龇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竟是要与莫野抢食。
一人一狼,就这么对峙起来。
莫野是谁?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医,连萧彻的毒都敢解,岂会怕一只幼崽?他索性将盘子放在桌上,撸起袖子,摆出一副“奉陪到底”的架势:“来啊,有本事就抢!”
雪团也不含糊,纵身一跃,便朝桌上的酱肘子扑去。莫野眼疾手快,伸手一挡,堪堪拦住了它。一人一狼在屋里追来躲去,盘子被撞得叮当作响,酱肘子的酱汁溅了满地,连莫野的青衫上都沾了不少油渍。
动静闹得太大,连萧彻都被惊动了。
他被玄一推着轮椅赶到时,正瞧见莫野踮着脚,试图将最后一块肘子肉塞进嘴里,而雪团则死死扒着他的裤腿,仰头龇牙,非要分一杯羹不可。
暖阁里的人都憋着笑,萧彻却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莫野听见笑声,回头瞧见萧彻,顿时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殿下!这小家伙太霸道了!竟敢跟我抢吃的!”
雪团仿佛听懂了他的控诉,委屈地呜咽一声,松开他的裤腿,跑到萧彻的轮椅旁,用脑袋蹭着他的手背,冰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控诉,像是在说自己才是受委屈的那个。
萧彻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揉了揉雪团的脑袋,又看向莫野,忍俊不禁道:“好了,都别争了。让厨房再做一盘便是,你们一人一半,谁也别抢。”
莫野这才作罢,悻悻地擦了擦脸上的酱汁。雪团则得意地甩了甩尾巴,蹲在萧彻的脚边,等着新的酱肘子上桌。
自那以后,莫野与雪团的争食之战,便成了安王府的日常。
每日膳房端上荤腥,莫野总要先抢一步,而雪团则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誓要分走一半。玄一玄二等人,也常常站在一旁看热闹,时不时还会给雪团加油助威。
安王府的庭院里,少了几分权谋争斗的肃杀,多了几分烟火气的热闹。
萧彻坐在轮椅上,看着眼前这鲜活的一幕,眼底的寒意渐渐消融。他知道,这样的安宁来之不易,却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要赢的决心——唯有将那些魑魅魍魉尽数扫清,他才能护得住这王府里的每一个人,护得住这来之不易的温暖。
而雪团,依旧每日跟着玄字卫巡夜,依旧每日与莫野争食,浑然不知自己早已成了安王府里,最特殊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