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外,朔风卷地,黄沙漫天。萧珩率领三万禁军抵达边境时,北狄的先锋部队已劫掠了两座边城,城墙下的血迹被风沙半掩,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血腥交织的气息。中军大帐内,舆图铺展在案上,萧珩指尖按在雁门关与北狄王庭之间的缓冲地带,眸色凝重如铁。
“将军,粮草营来报,昨夜押送的第二批粮草,在黑风口遭遇‘流寇’袭击,损失过半。”副将赵武单膝跪地,声音带着难掩的焦灼,“弟兄们已经两日只喝稀粥了,再这样下去,怕是撑不住十日。”
萧珩抬眸,眼底寒光乍现。黑风口是禁军掌控的要道,设有三道暗哨,寻常流寇怎敢在此劫掠?且劫掠者只烧粮草不夺财物,分明是冲着军中断粮而来。“查,立刻彻查护送粮草的卫队,尤其是新补入的兵卒。”他沉声道,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另外,传令下去,全军实行粮草配给制,将领与士兵同餐,任何人不得私藏粮草。”
赵武领命而去,帐内只剩下萧珩一人。他走到帐外,望着远处连绵的烽火台,心中了然——萧煜的眼线,果然已经渗透进了军中。这些人藏在暗处,伺机而动,一旦军中出现颓势,便会煽风点火,制造哗变。他握紧腰间长剑,剑鞘上的龙纹在风沙中泛着冷光,“萧煜,你以为这样就能逼我退兵?未免太过天真。”
与此同时,京城安王府的密室内,夜离正点燃一盏南疆特制的引魂灯。灯芯是用千年艾草与朱砂混合制成,燃烧时冒出淡紫色的烟气,烟气中隐约浮现出丝线般的光影。他将一根从兵部粮草库角落取下的枯草放入灯中,枯草遇火不燃,反而化作一缕青绿色的雾气,缠绕着紫烟向上飘升。
“这是‘溯源烟’,能追踪物品过往三月接触过的人或地。”夜离指尖轻捻,青绿色雾气在空中凝结成一幅模糊的画面——昏暗的粮仓内,几个穿着兵部衙役服饰的人正将麻袋里的粮食倒入另一个隐秘的地窖,为首之人侧脸轮廓分明,正是萧煜的心腹,兵部侍郎李嵩。
玄三站在一旁,眼中闪过厉色:“果然是萧煜在背后搞鬼。他将粮草转移到了城外的私宅,再以‘损耗’为由上报朝廷。”
夜离熄灭引魂灯,眸色沉静:“南疆秘术虽能溯源,却不能作为呈堂证供。不过,我在粮草中混入了‘醒神花’的花粉,这种花粉无色无味,却能在接触者身上留下独特的气味,三日不散。”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银质香囊,“这是嗅味囊,里面装着能感应醒神花粉的虫粉,只要靠近接触过私藏粮草的人,便会发出微光。”
玄三接过香囊,拱手道:“多谢夜离公子。属下这就带人前往城外私宅,人赃并获。”
“且慢。”夜离抬手阻拦,“萧煜心思缜密,私宅外定然布有重兵。硬闯只会打草惊蛇,不如……”他附在玄三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玄三眼中渐渐露出赞许之色。
而此时的宫中,萧煜正坐在御花园的凉亭内,听着心腹传回的消息。“殿下,黑风口劫粮得手,萧珩军中已出现怨言。李侍郎那边也已将粮草妥善转移,只待萧珩兵败,便可弹劾他治军不力、丧师辱国。”
萧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热茶,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七弟倒是护着萧珩,可惜啊,他身在京城,又身有残疾,能奈我何?”他放下茶杯,眼中闪过阴狠,“再传我命令,让军中的人伺机散布谣言,就说萧珩私通北狄,故意克扣粮草,逼将士们投降。”
心腹领命退去,萧煜望着亭外飘落的枯叶,心情大好。只要萧珩兵败身死,朝中便再无人能与他抗衡,太子之位乃至龙椅,都将是他囊中之物。他却不知,安王府内,一张针对他的密网已然收紧。
雁门关的中军大帐内,萧珩正在审问一名被抓获的可疑士兵。那士兵神色慌张,眼神躲闪,被赵武用刀架在脖子上,依旧不肯招供。“将军,这小子是上个月刚补入粮草营的,祖籍正是京城,与李嵩是同乡。”赵武沉声道。
萧珩缓步走到士兵面前,目光如刀:“我知道你是受人指使,只要你说出幕后主使,以及军中其他眼线的名单,我可以饶你不死,还能保你家人平安。”
士兵浑身一颤,嘴唇嗫嚅着,似乎在做艰难的抉择。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骚动,赵武立刻警觉:“怎么回事?”
“将军,不好了!有士兵说您私通北狄,故意断粮,现在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帐外,要求您给个说法!”一名校尉慌张跑来禀报。
萧珩眸色一沉,知道这是眼线在煽风点火。他当即拔出长剑,大步走出帐外。帐外,数百名士兵手持兵器,神色激动,为首的正是几个新补入军中的校尉。“弟兄们,萧珩私通北狄,要害我们葬身沙场,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其中一名校尉高声喊道。
“住口!”萧珩大喝一声,声音如惊雷般响彻营地,“我萧珩征战多年,何时私通过外敌?是谁在背后挑拨离间,给我站出来!”他手中长剑直指那名校尉,“你敢在军中煽动哗变,可知军法无情?”
那名校尉被萧珩的气势震慑,后退了一步,却依旧强装镇定:“不是我们挑拨,是你克扣粮草,证据确凿!”
“粮草被劫,我已派人彻查,不日便会有结果。”萧珩环视众士兵,语气诚恳,“我知道大家连日奔波,又缺衣少食,心中有怨气。但北狄就在城外,若我们自相残杀,只会让敌人有机可乘。今日,我萧珩以项上人头担保,三日内必定补齐粮草,若做不到,我愿自请军法处置!”
士兵们面面相觑,萧珩的威望在军中极高,往日征战从未亏待过将士,不少人心中已经动摇。就在这时,赵武带着几名亲兵押着一个人走了过来,正是那名被审问的士兵。“将军,他招了!”赵武沉声道,“他说,是李侍郎指使他混入军中,与其他几名眼线里应外合,制造事端,还供出了其他眼线的名单!”
那士兵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将军饶命,都是李侍郎逼我的,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帐外的士兵们顿时哗然,原来真的是有人暗中作祟。萧珩眼中寒光一闪,高声道:“赵武,按名单抓捕所有眼线,即刻斩首示众!另外,传令下去,三日之内,粮草必到,大家安心备战,待击退北狄,我与大家一同班师回朝,论功行赏!”
士兵们见状,纷纷放下兵器,高呼“将军威武”。一场即将爆发的哗变,被萧珩以雷霆手段平息。但他心中清楚,这只是开始,萧煜绝不会善罢甘休,而京城那边,必须尽快拿出证据,彻底扳倒萧煜。
安王府内,玄三带着几名玄字卫,乔装成货郎,潜入了城外的私宅附近。按照夜离的计策,他们在私宅外的水井中投入了少量“迷魂草”的汁液,这种汁液能让人陷入短暂的昏睡,却不会伤及性命。深夜,私宅内的守卫果然纷纷倒下,玄三等人趁机潜入,在地窖中找到了堆积如山的粮草,每一袋上都印着兵部的印记。
“动手,将这些粮草装车,同时搜找账本!”玄三低声吩咐,玄字卫们立刻行动起来。就在这时,一名玄字卫在地窖的暗格里找到了一个铁盒,里面装着李嵩与萧煜往来的密信,以及克扣粮草的详细账本。
“得手了!”玄三眼中闪过喜色,正准备下令撤退,却听到外面传来马蹄声。“不好,有援兵来了!”
原来是萧煜担心私宅出事,派了一队禁军前来巡逻。玄三当机立断:“留下两人点燃信号弹,通知城外的接应部队,其他人随我带着账本和部分粮草突围!”
信号弹在夜空中炸开,化作一团红色的烟火。片刻后,城外传来马蹄声,正是莫野带着一批江湖好手赶来接应。一场激战在私宅外展开,玄字卫与江湖好手们奋勇杀敌,掩护着装有账本和粮草的马车突围。
当玄三带着账本和部分粮草回到安王府时,萧彻正坐在轮椅上,看着舆图上的雁门关。“殿下,幸不辱命,人赃并获!”玄三将账本和密信递了过去。
萧彻接过,指尖划过密信上萧煜的笔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萧煜,你的死期,到了。”
夜离站在一旁,看着桌上的账本,轻声道:“有了这些证据,足以弹劾萧煜通敌叛国、克扣军饷之罪。只是,陛下是否会相信?”
“父皇虽然年迈,但心中自有一杆秤。”萧彻抬眸,眼中锋芒毕露,“但是我总觉得会不顺利,玄三,你带着这些证据和密信给沈砚,让他想想对策然后再来找我商议,萧煜不会这么容易被抓到把柄。”
“是,属下这就去办。”玄三躬身领命,转身时玄色衣袍掠过地面,带起一阵微凉的风,很快便消失在暖阁外的夜色里。
“阿离,谢谢你,这次能拿到这些证据,都多亏有你。”萧彻指尖轻轻抵着额头,苍白的面色上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声音温软,“不过,下次再做这种事,一定要告知我,我怕你被牵连进来。”
夜离猝然抬眸,撞进那双清冽如寒潭的眼眸里,里面盛着的担忧清晰可见。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脸颊倏地泛起热意,连耳根都染上了薄红,慌乱移开视线,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能替阿彻分忧,我很高兴。以后……以后我注意点就是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心跳得飞快。阿彻本就生得极美,病中眉宇间那点脆弱的倦意,反倒更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气韵,所谓病美人,大抵也不过如此了。他怎么会突然想这些?夜离猛地回神,只觉得脸颊烫得厉害,心头像是有只小鹿在乱撞,天人交战间,连指尖都微微发颤。
萧彻看着他忽而泛红的脸颊,又瞧着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得微微歪了歪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他素来不爱探究旁人的隐秘,只当是夜离今夜奔波劳累,心神不宁,便放柔了声音:“阿离不要多想,我担心的是连累你。你本就因南疆之事,在宫里过得不算顺遂,若是再因我惹上萧煜的忌惮,你和你的族人,只会更难立足。”
皇宫是吃人的地方,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夜离的身份本就敏感,萧彻不愿让他卷入这场皇权争斗的漩涡里。
夜离心头一暖,那点慌乱瞬间被暖意取代,他抬眸看向萧彻,眼底的羞涩渐渐褪去,只剩下坦荡的认真:“没事的,我每次出来都做了万全准备,绝不会被人抓住把柄,更不会连累到族人。”
“那就好。”萧彻弯了弯唇角,眉眼间的冷冽尽数化作柔和。
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噼啪作响,将两人的影子拉得修长。他们随意聊着天,从南疆的奇花异草,说到雁门关的风沙狼烟,话题散漫而温和。直到铜漏敲过亥时三刻,夜离才起身告辞:“时候不早了,你身子不好,该早些歇息。”
萧彻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缓缓敛了笑意,指尖重新落回那本账本上,眸色渐沉。
暖阁内的炭火依旧烧得旺盛,却驱不散空气中悄然弥漫的风雨欲来的气息。京城的暗流正在汹涌,雁门关的狼烟还未熄灭,萧煜精心编织的阴谋,在萧彻与众人的联手之下,正一步步走向崩塌。而这场席卷大周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