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风带着几分燥热,吹得景和殿的梧桐叶簌簌作响。萧彻靠在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听着院外传来的脚步声,眼底难得泛起一丝促狭的笑意。
玄一引着沈砚走进来的时候,莫野正蹲在石桌旁,手里拿着一根狗尾巴草,逗弄着檐下新孵出的一窝雏燕。他灰袍上沾着药渍,头发乱糟糟的,浑身透着一股江湖野气,与一身青衫、温润如玉的沈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殿下。”沈砚躬身行礼,目光落在萧彻身上,见他脸色虽依旧苍白,精神却好了许多,不由得松了口气。
“子墨来了。”萧彻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落座,“给你介绍个人。”
莫野听到声音,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上下打量着沈砚。见这人眉目清隽,气质温雅,举手投足间带着书卷气,却又隐隐透着一股沉稳的力道,不由得挑了挑眉。
“这位是沈砚,沈子墨,我的故人。”萧彻笑着介绍,又看向莫野,“这位是莫野,医术通神,如今在我这景和殿做客。”
沈砚闻言,对着莫野拱手,语气谦和:“久仰莫先生大名。”
他早听闻景和殿来了位神医,性情乖张却医术高超,能缓解殿下的缠骨毒,心中本就存了几分敬意。
莫野却没起身,只是叼着狗尾巴草,咧嘴一笑:“客气啥,叫我莫野就行。”他上下打量着沈砚,忽然话锋一转,“你这书生看着文弱,身手倒是不错,腰间藏着的匕首,是玄铁打造的吧?”
沈砚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他腰间的匕首藏得极深,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没想到竟被这人一眼看穿。
他也不遮掩,坦然道:“先生好眼力,防身之用罢了。”
“防身?”莫野嗤笑一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玄铁匕首削铁如泥,寻常人哪用得上这般利器?我瞧你走路步子稳,肩背有常年习武的痕迹,怕是不止是书生这么简单吧?”
这话一出,玄一和玄二都不由得绷紧了神经。沈砚的身份特殊,平日里在人前都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没想到竟被莫野一眼看穿。
萧彻靠在软榻上,看着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不仅没阻止,反而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眼底满是兴味。他就知道,这两人碰在一起,定然会是这般有趣的光景。
沈砚看着莫野,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却依旧从容:“先生医术高明,眼光更是毒辣。不过,在下与殿下相识多年,对殿下的忠心,天地可鉴。”
“忠心这东西,嘴上说说可不算。”莫野往前走了两步,与沈砚对视,眼神锐利如鹰,“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只要敢对小郎君不利,老子第一个饶不了你。”
“自然不会。”沈砚毫不退让地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殿下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沈砚这条命,早就属于殿下。若有人敢伤殿下,我亦会以命相护。”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火花在碰撞。一个是浪迹江湖的痞气神医,身手莫测,性情不羁;一个是深藏不露的温润书生,智计无双,心怀赤诚。他们皆是被萧彻所救,皆是对萧彻忠心耿耿,此刻相见,却像是两只护主的孤狼,互相试探,互相打量。
萧彻看着这一幕,忍不住低笑出声。
这笑声打破了殿内的僵持。莫野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挠了挠头,咧嘴一笑,痞气又重新回到脸上:“罢了罢了,看在你对小郎君忠心的份上,老子就不跟你计较了。”
沈砚也松了口气,对着莫野微微颔首:“先生性情直率,倒是让在下佩服。”
“佩服就不必了。”莫野摆了摆手,忽然凑近沈砚,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小郎君这毒不好解,往后还得劳烦你多帮衬着点。那些朝堂上的弯弯绕绕,老子不懂,你却精通得很。”
沈砚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暖意,郑重道:“这是自然。殿下之事,便是我之事。”
见两人终于化干戈为玉帛,萧彻的笑容更深了几分。他放下茶杯,轻声道:“子墨,你来得正好。莫野正愁找不到冰魄花的替代药材,你博古通今,或许能从古籍中寻到些线索。”
“哦?”沈砚眼睛一亮,立刻道,“殿下放心,我这就回去查阅藏书,定当尽力而为。”
莫野也来了精神,连忙道:“那太好了!我这就把冰魄花的特性写给你,你照着这个找,准没错!”
说着,两人便凑到石桌旁,一个提笔疾书,一个凝神细看,讨论起药材的特性来。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此刻竟变得热络起来。
萧彻靠在软榻上,看着两人并肩讨论的背影,眼底满是欣慰。
莫野懂医,能护他性命;沈砚懂谋,能助他夺权。这两人,皆是他的左膀右臂,皆是能与他惺惺相惜的过命之交。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担心。毕竟,能被他放在心上的人,又怎会相处不来?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落在三人身上,暖意融融。这深宫之中,难得有这样一段平静而温馨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