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萧彻在玄七的陪同下入宫。他先去御书房觐见了父皇,借着请安的由头,不着痕迹地提及户部赈灾款账目混乱一事,又状似无意地说起边境守军近日查获几批来历不明的货物,引得龙颜微沉,当即下令让御史台彻查户部,着兵部加强边境盘查。
出了御书房,萧彻并未急着回府。他知父皇近来忧心朝政,寝食难安,便让玄七推着轮椅,往御花园的方向去,想寻一处清静之地,理清后续的盘算。
时值隆冬,御花园里草木凋零,唯有几株红梅开得正艳,映着残雪,添了几分冷冽的艳色。玄七推着轮椅行至一处抄手游廊下,刚要寻个避风的位置停下,萧彻却忽然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
廊下的尽头,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而立,青色素袍,身姿挺拔,不是萧洵又是谁?
萧彻眸色微沉。这御花园虽大,可萧洵素来不喜这般清冷寂寥的景致,今日竟会在此处逗留,倒是奇了。
似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四目相对的刹那,萧彻分明看见萧洵的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又被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取代。
“七弟?”萧洵迈步走近,声音温和得有些反常,全然没了往日里的飞扬跋扈,“今日倒是巧,竟能在此处遇见你。”
玄七下意识地往前站了半步,警惕地盯着萧洵,手悄然按在腰间的佩剑上。萧彻却淡淡抬手,示意他退下,指尖轻轻搭在轮椅扶手上,语气平淡:“三哥怎会在此处?倒是少见得很。”
萧洵走到廊下,与他隔着几步的距离站定。他目光落在萧彻的腿上,那眼神并非往日的鄙夷或嘲讽,反倒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甚至……一丝怜悯?
这眼神让萧彻心头一凛。他与萧洵斗了两世,从未见过这般神情的他。
“不过是闷得慌,出来走走罢了。”萧洵轻笑一声,目光缓缓上移,落在萧彻的脸上,语气忽然变得暧昧起来,“说起来,近来倒是常听人提起七弟。御史台查户部,边境加强盘查,桩桩件件,都与七弟脱不了干系,是吗?”
萧彻心头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三哥说笑了。臣弟不过是尽本分,在父皇面前提了几句实话罢了,哪里敢掺和这些大事。”
“实话?”萧洵低笑出声,他往前又凑近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凛冽的寒风卷着梅香掠过,带着他身上淡淡的冷香,飘入萧彻的鼻间。那香气绝非中原香料,倒像是南疆独有的草木香。
萧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七弟的实话,倒是说得巧妙。”萧洵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拂过耳畔,“既掀了风浪,又全身而退,连父皇都赞你心思缜密,可比我这个做哥哥的,厉害多了。”
他说着,竟缓缓抬起手,似是想触碰萧彻的鬓角。玄七见状,厉声喝道:“三皇子请自重!”
萧洵的手顿在半空,却并未收回,只是转头看了玄七一眼,那眼神冰冷刺骨,让玄七浑身一僵。随即,他又转回头,看向萧彻,手缓缓落下,却并未碰到萧彻,只是轻轻拂过他肩头的一片落雪。
“七弟身子弱,仔细着凉。”他的语气温柔得近乎诡异,“这龙城的天,越来越冷了。孤身一人,怕是难熬。”
萧彻眸色沉如寒潭。他看着萧洵眼底那抹深藏的算计与暧昧交织的光,心头的疑虑愈发浓重。眼前的萧洵,不仅行事作风大变,连带着对他的态度,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多谢三哥关心。”萧彻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冷光,“臣弟虽身有不便,却也有自己的依仗,倒也不惧这寒冬。”
“依仗?”萧洵似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低笑出声,“是淑妃娘娘,是四哥,还是……那位南疆来的贵客?”
这话一出,萧彻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抬眼看向萧洵,眼底满是惊色。萧洵竟知道南疆圣子的事?
萧洵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边的笑意愈发浓烈,带着几分得逞的玩味:“看来,七弟藏的秘密,也不少。”
他不再多言,只是深深看了萧彻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似是警告,又似是邀约。随即,他转身拂袖而去,青色素袍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抄手游廊的尽头,只留下一缕淡淡的南疆草木香,在寒风中飘散。
廊下恢复了寂静,唯有寒风卷着梅瓣,簌簌落下。
玄七脸色铁青,沉声道:“殿下,三皇子他……”
萧彻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指尖微微颤抖,眸色晦暗不明。
萧洵不仅与南疆勾结,竟还查到了圣子的行踪。这背后,究竟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重生带来的变数,远比他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再睁眼时,眼底已是一片冰寒。
“玄七,”萧彻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回府。传令下去,加派人手,务必盯紧圣子的住处,绝不能让萧洵的人靠近分毫。”
“是!”玄七沉声应下,推着轮椅,快步朝着御花园外走去。
残雪红梅之下,轮椅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在寂静的御花园里,显得格外清晰。萧彻望着前方萧洵消失的方向,眸中杀意渐浓。
既然萧洵非要撕破脸,那他便奉陪到底。
这场棋局,谁输谁赢,还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