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梅宴这日,天朗气清,御花园的梅林里琼枝玉树,暗香浮动。各宫妃嫔身着华服,三三两两聚在暖亭下谈笑,琉璃瓦上的残雪反射着日光,映得整座园子亮堂堂的,却掩不住空气中暗藏的机锋。
淑妃一袭月白锦裙,外罩一件银狐披风,由萧珩搀扶着缓步而来。她眉眼温婉,神色恬淡,仿佛只是来赴一场寻常的赏花宴,全然看不出半分被卷入纷争的焦灼。萧珩一身藏青色劲装,身姿挺拔如松,寸步不离地守在淑妃身侧,目光扫过四周时,眸底的锐利一闪而过,将那些若有若无的窥探尽收眼底。
清禾则扮作淑妃的贴身侍女,捧着暖炉跟在身后,一身青布衣裙,低眉顺眼,毫不起眼。唯有那双清澈的眸子,时不时掠过亭中摆放的茶盏点心,指尖悄然捻动着藏在袖中的银针,不动声色地辨着其中的乾坤。
皇后亲自迎了上来,拉着淑妃的手嘘寒问暖,语气亲热得仿佛多年的知己:“妹妹今日气色真好,想来是安王殿下的身子大安,你也宽心了不少。”
这话看似寻常,却字字带刺,既点出了淑妃与萧彻的母子情分,又暗指靖王回京后,淑妃母子的底气愈发充足。淑妃浅浅一笑,语气柔和:“托皇后娘娘的福,彻儿近来确实好了些。只是他身子骨弱,今日这般好景致,也只能在府中静养。”
萧珩适时开口,声音沉稳:“母后体恤,儿臣今日陪母妃前来,也是想让她散散心,免得在府中闷出病来。”
皇后被他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拉着淑妃往主亭走去。
宴席很快开始,精致的点心流水般端上桌,玉盏里盛着琥珀色的暖酒,香气四溢。皇贵妃坐在皇后下首,目光落在淑妃身上,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端起酒杯遥遥示意:“淑妃妹妹好福气,有靖王殿下这般孝顺的儿子,真是羡煞旁人。”
她话音刚落,身边的二皇子萧煜便附和道:“七弟身子不好,四皇兄回京后,倒是能替淑妃娘娘分忧了。说起来,儿臣前日得了些上好的人参,改日便送到安王府去,也好给七弟补补身子。”
这话听着关切,实则是在试探靖王与安王的关系。萧珩淡淡瞥了他一眼,只道:“多谢二弟费心,彻儿的身子,有莫神医照料着,倒也不必劳烦。”
几句话间,唇枪舌剑,已是过了数个回合。
清禾始终垂着眸,趁众人不备,指尖的银针飞快地探过面前的每一道点心、每一杯酒水。当银针探入一碟蜜渍梅花糕时,针尖瞬间泛起一丝极淡的青黑。她心头一凛,不动声色地将银针收回袖中,悄悄退到淑妃身后,压低声音道:“娘娘,梅花糕里有问题,碰不得。”
淑妃指尖的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拿起一旁的莲子羹,唇角的笑意依旧温婉。萧珩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抬手,打翻了身侧宫人刚端来的那碟梅花糕,皱眉道:“这般冷的天,拿些冰牙的点心做什么?撤下去。”
宫人吓得脸色发白,忙不迭地将梅花糕端走。皇后与皇贵妃对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却也没多说什么——靖王素来护短,为淑妃与安王发脾气,倒也合情合理。
宴至中途,皇后提议去梅林深处赏梅,众人欣然应允。刚走到一处僻静的转角,忽然有个小宫女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撞到了淑妃的裙摆,手中的汤碗脱手而出,滚烫的汤汁径直往淑妃身上泼去。
“娘娘小心!”清禾眼疾手快,一把推开淑妃,自己却被汤汁溅到了手背,瞬间红了一片。萧珩反应更快,反手扣住那小宫女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小宫女疼得惨叫出声:“殿下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萧珩眸色冰冷,盯着小宫女的眼睛,“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撞到母妃?说,是谁指使你的?”
小宫女吓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皇后适时赶来,厉声呵斥:“没用的东西!冲撞了淑妃娘娘,还不快跪下请罪!”
她看似在斥责小宫女,实则是想把事情压下去。淑妃看了一眼清禾泛红的手背,柔声劝道:“罢了,许是她年纪小,毛手毛脚的。靖儿,放了她吧。”
萧珩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冷哼一声,松开了手。那小宫女连滚带爬地跑了,转眼便没了踪影。
经此一事,众人也没了赏梅的兴致。皇后见算计落空,只得宣布宴席结束。
淑妃由萧珩搀扶着,缓步走出御花园。清禾跟在身后,手背火辣辣地疼,却依旧挺直了脊背。
马车驶出宫门时,淑妃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今日多亏了你和靖儿,否则我怕是要栽在那梅林里了。”
萧珩握住她的手,声音低沉:“母妃放心,有儿臣在,定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清禾微微一笑:“娘娘吉人天相,那些小伎俩,伤不到您的。”
马车缓缓驶回安王府,夕阳的金辉洒在车帘上,暖融融的。这场赏梅宴,终究是有惊无险,平安度过。
而安王府的暖阁里,萧彻正靠在软枕上,听着玄七的汇报,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皇后与皇贵妃的手段,终究还是差了些。
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