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御史的奏折递上去的那日,早朝的气氛凝滞得如同冰面。
白纸黑字,字字句句都钉在刘府私修密道、豢养亡命之徒的罪证上,甚至还附上了密道入口的图纸与工匠的供词。满朝文武哗然,连皇帝都沉了脸,当即下旨彻查刘府,虽未直接定罪,却先将刘府上下软禁府中,不得出入。
皇贵妃刘氏在宫中听闻消息,气得砸碎了满室的瓷器,却不敢有半分逾矩的举动。她很清楚,这是萧彻的手笔,却抓不到任何把柄——奏折里只字未提萧煜,只揪着刘府不放,连皇帝都挑不出错处。萧煜更是闭门不出,对外称病,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半点不敢沾刘府的边。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皇子相争的余波,只是皇贵妃与萧煜这一次,落了下风,只能暂时偃旗息鼓,蛰伏起来。
长乐宫的暖阁里,萧彻听着玄一的回禀,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案上的茶盏,唇边噙着一抹淡笑。“萧煜倒是沉得住气,弃车保帅做得干脆。”
“主子,刘府被查,皇贵妃在宫中的势力折损大半,短时间内,他们掀不起风浪了。”玄一垂首道,“只是……公主殿下那边,出了点趣事。”
萧彻挑眉:“哦?昭阳又闯祸了?”
“倒不是闯祸。”玄一的嘴角难得地扯了扯,似是忍笑忍得辛苦,“是雪团。这几日它跟着公主在御苑里晃悠,竟收服了御苑一带的野狗野猫,成了那群小东西的头领。”
萧彻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消息。
他倒是忘了,雪团是极北雪狼血脉,骨子里带着天生的狼王威压,即便年幼,那股野性也不是寻常猫狗能比的。
这日午后,萧彻被玄一推着轮椅,去长乐宫的偏苑寻昭阳。还未走近,便听见一阵细碎的猫叫狗吠,夹杂着昭阳清脆的笑声。
绕过垂花门,眼前的景象让萧彻一时失语。
只见御苑的空地上,雪团蹲坐在一块太湖石上,冰蓝色的眸子睥睨四方,威风凛凛。它的脚下,围着七八只毛色杂乱的野狗野猫,一只只乖顺地伏在地上,有的还摇着尾巴,时不时发出讨好的呜咽声。昭阳坐在一旁的秋千上,手里拿着肉干,时不时扔出一块,野狗野猫们却不敢争抢,只等着雪团先叼走一块,余下的才敢小心翼翼地分食。
“七皇兄!”昭阳眼尖,瞧见萧彻,立刻从秋千上跳下来,跑到他身边,“你快看!雪团好厉害,它们都听雪团的话!”
萧彻的目光落在太湖石上的雪团身上。那小家伙感受到他的视线,立刻从石头上跳下来,迈着小碎步跑到他的轮椅旁,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背,还得意地甩了甩尾巴,仿佛在炫耀自己的“战绩”。
“你倒是能耐。”萧彻失笑,伸手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指尖能摸到它耳尖的绒毛,软乎乎的,与那日在假山后厮杀时的凶悍判若两物。
昭阳凑过来,叽叽喳喳地说着雪团收服这群野狗野猫的经过。原来前几日,有只野猫想抢雪团的肉干,被雪团一爪子拍飞,又有几只野狗仗着数量多围上来,却被雪团龇牙低吼震慑住,竟乖乖地俯首称臣。往后几日,雪团便带着这群“小弟”在御苑里巡逻,连平日里偷食御膳房剩菜的老鼠,都被它们赶得销声匿迹。
“现在啊,御苑里的宫人都说,雪团是御苑小狼王呢!”昭阳说得眉飞色舞,眼里满是骄傲。
萧彻看着雪团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又看了看围在不远处、不敢靠近却也不肯离去的野狗野猫,心中竟生出几分哭笑不得的情绪。他本以为雪团留在宫里,是多了个需要提防危险的软肋,却没想到这小家伙竟闯出了这样的名堂。
他素来不擅长表达这般柔软的情绪,只是看着雪团,指尖的力道放得更轻了些,语气也柔和了几分:“倒也……不算给本王丢脸。”
雪团似是听懂了,欢快地叫了一声,又跑回太湖石上,重新坐回它的“王座”,那群野狗野猫立刻又围了上去,恭恭敬敬地伏在地上。
暖风吹过,带着御苑里花草的清香,昭阳在一旁说着话,玄一站在不远处守着,雪团在石上威风凛凛,萧彻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幕,眼底的寒意竟淡了几分。
这场权谋争斗的间隙,竟难得有了片刻的安宁。
只是他清楚,这安宁不过是暂时的。萧煜和皇贵妃不会善罢甘休,刘府的案子查下去,迟早还会牵扯出更多东西。
他低头,看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指尖微微收紧。
不急。
棋局才刚刚开始,他有的是时间,陪他们慢慢玩。
而太湖石上的雪团,还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早已成了萧彻手中,另一枚意想不到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