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风波尚未散尽,雁门关的捷报已快马加鞭送入京城——靖王萧衍带着安王府调拨的粮草星夜赶回军营,三日之内便重整军心,以诱敌深入之计设下埋伏,一战击溃北狄先锋,斩敌三千,缴获牛羊马匹无数,逼得北狄主力退至百里之外,暂时不敢南下。
捷报传入宫中时,皇帝正对着三司呈上的卷宗愁眉不展。李嵩被关入天牢后,任凭酷刑加身,牙关咬得比铁还硬,一口咬定克扣粮草、私通北狄全是自己一人的主意,与东宫毫无干系。刑房的烙铁烫得他皮肉焦糊,他也只反复嘶吼着“臣罪该万死,与殿下无涉”。
而皇贵妃刘氏得知儿子被软禁,哭倒在皇帝面前,以头抢地,字字泣血:“陛下,煜儿自幼孝顺,怎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定是李嵩欺君罔上,连累我儿!陛下若不信,臣妾愿以死明志!”
刘氏乃是开国功臣之后,家族势力盘根错节,朝堂上半数官员都受过刘家恩惠。她一哭二闹,满朝文武顿时分成两派,一派以沈砚为首,力主彻查东宫;另一派则纷纷跪请皇帝“念及父子情分,莫要轻信谗言”。
皇帝年事已高,本就忌惮刘氏家族势力,又念及萧煜是嫡子,心中终究存了几分不忍。再加上李嵩死死扛下所有罪责,三司查来查去,竟真的找不到萧煜直接插手的第二份铁证。
最终,皇帝只得下旨:将李嵩判为斩立决,抄没家产;太子萧煜因管束不严,罚俸一年,禁足东宫三月,太子之位却依旧稳如泰山。
旨意传到安王府时,暖阁内正弥漫着淡淡的药香。萧彻坐在轮椅上,面前摊着沈砚送来的密报,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他连着数日熬夜布局,既要盯着三司的审讯动向,又要调拨粮草支援雁门关,还要防备萧煜党羽的暗中反扑,饶是他心志坚韧,也早已是强弩之末。
“殿下,”沈砚站在案前,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愤懑,“皇贵妃在朝堂上煽风点火,刘家的人更是以辞官相逼,陛下终究是心软了。萧煜这一劫,算是躲过去了。”
萧彻缓缓阖上眼,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浅影。他本就身中奇毒,这些日子劳心费神,早已透支了身体。此刻只觉一股尖锐的寒意从四肢百骸涌上来,顺着血脉往心口钻,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无妨。”他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萧煜能逃一次,逃不了一世。李嵩一死,他在兵部的爪牙已断,短时间内翻不起什么风浪……”
话未说完,他猛地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咳嗽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指缝间竟隐隐渗出一丝暗红的血迹。
“殿下!”沈砚脸色大变,慌忙上前扶住他。
守在门外的夜离听到动静,几乎是破门而入。他一眼便看到萧彻苍白如纸的脸,以及他指尖那抹刺目的红,瞳孔骤然紧缩。
“阿彻!”夜离快步冲过来,一把抓住萧彻的手腕,指尖搭上他的脉搏。
脉象紊乱如麻,时急时缓,像是被无数根细针扎着,跳动得毫无章法。更诡异的是,萧彻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冰凉,连呼吸都带着一股淡淡的寒气,唇瓣更是泛起了青紫色。
夜离的脸色越来越沉,他自幼在南疆研习毒术医术,对天下奇毒了如指掌。此刻指尖下的脉象,以及萧彻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若有若无的异香,让他心头猛地一震,脱口而出:“是锁龙寒!这种毒早已失传百年……”
话音未落,暖阁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玄三的声音紧随其后:“殿下!莫先生到了!”
门帘被猛地掀开,莫野背着药箱大步流星地闯进来,风尘仆仆的脸上满是焦灼——他本在城外药庐研制新药,收到玄三传信说萧彻情况危急,便策马狂奔,连药箱的背带都跑断了一根。
他甚至来不及行礼,一把推开夜离,将三根银针精准地刺入萧彻的百会、膻中、涌泉三穴,又迅速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三粒金色的药丸,撬开萧彻的牙关喂了进去。
银针入体的瞬间,萧彻紧绷的身体微微一颤,那股刺骨的寒意似乎被扼住了势头。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他唇上的青紫缓缓褪去,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夜离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却依旧死死盯着莫野的动作,沉声追问:“莫先生,他中的到底是不是锁龙寒?”
莫野没有立刻回答,他收回银针,又细细诊了一回脉,眉头越皱越紧,半晌才缓缓摇头,声音凝重得像淬了冰:“不是锁龙寒。锁龙寒寒侵脏腑,脉象虽乱却有迹可循,他这脉相……是毒入骨髓,缠骨噬髓,是缠骨毒。”
“缠骨毒?”夜离瞳孔骤缩,失声惊呼,“此毒以活骨为引,一旦入体便会顺着血脉钻入骨髓,日夜啃噬,至死方休,根本无药可解!”
他自幼在南疆毒谷长大,也只在古籍残卷上见过这毒的记载,据说此毒早已绝迹于世,怎么会出现在萧彻身上?
莫野沉重地点了点头,伸手抹去额头的汗珠:“不错。此毒最是阴狠,寻常时候潜伏在骨髓深处,一旦劳心费神、情绪激荡,便会立刻发作,发作时如万蚁蚀骨、寒冰侵体,比锁龙寒更甚三分。我这药丸只能暂时压制毒性,延缓发作的间隔,想要根治……难,难如登天。”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得夜离浑身发冷。他猛地转头看向靠在软榻上的萧彻,此刻萧彻虽已清醒,却依旧虚弱得厉害,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看上去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他竟不知,阿彻这些日子,竟是靠着这般残破的身子,在朝堂与边境之间步步为营,与萧煜周旋。
暖阁内一片死寂,只有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暖不透人心底的寒凉。
沈砚站在一旁,双拳紧握,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是萧彻最信任的人,却连他身中如此奇毒都不知晓,更遑论替他分忧。
萧彻缓缓睁开眼,目光掠过众人凝重的脸庞,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声音微弱却依旧平静:“不过是陈年旧疾,让你们担心了。”
他没有解释这毒的来历,更没提及重生的秘密。这是他两世的梦魇,是他一个人的战场,他不想将这些人都拖入这滩浑水。
莫野叹了口气,走到软榻边,将一个新的药瓶放在床头:“这是我新炼制的压制丹药,每日辰时服一粒,可保你一月内不会剧烈发作。但你切记,往后万不可再劳心费神,更不可动怒,否则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夜离快步上前,一把攥住莫野的手腕,眼底满是急切:“真的……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南疆毒谷藏有无数奇珍异草,或许……”
“没有用。”莫野打断他的话,摇了摇头,“缠骨毒需要赤焰草,冰魄花和幽冥草炼制解药,可这三样东西中幽冥草更是早已绝迹于世,连我也只在古籍中见过记载。”
夜离的手猛地一颤,缓缓松开。
暖阁外的风,似乎更紧了。
萧彻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微动,轻声道:“阿离,无妨。能多活一日,我便能多布一局。萧煜一日不除,我一日不死。”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绝。
夜离猛地抬头,撞进他那双清冽而坚定的眼眸里,心头猛地一震。
是啊,阿彻从来都不是轻易认输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眼底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坚定:“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丝踪迹,我便去寻。就算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定会为你寻来解药。”
莫野看着他眼底的光芒,微微怔了怔,随即点了点头:“若真能寻到这三样东西,我便是豁出这条性命,也定会为殿下炼制出解药。”
沈砚也上前一步,沉声道:“殿下放心,朝堂之事有我。往后你只管安心静养,萧煜的党羽,我会一一拔除,绝不叫他们再碍你的眼。”
萧彻看着眼前的三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前世他众叛亲离,孤身一人死在冷宫,今生却能得此挚友,何其有幸。
他缓缓阖上眼,唇边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这场棋局,还远未结束。
而他,定要活到最后。
需要我接着写夜离动身前往南疆寻找解药线索,还是沈砚在朝堂上暗中布局,拔除萧煜残余党羽的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