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的庭院里种着满架的蔷薇,暮春时节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带着清甜的香气。
萧彻由玄一推着轮椅进来时,淑妃正牵着昭阳的手,在廊下教她认花笺。昭阳穿着一身鹅黄小袄,手里攥着一支刚摘的蔷薇,看见萧彻,立刻挣脱母亲的手,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把花簪在他的发间:“七皇兄,你看,这花好看吗?”
萧彻抬手摸了摸发间的花瓣,眼底漾起温柔的笑意:“好看,昭阳挑的花,自然是最好看的。”
淑妃走上前来,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忍不住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语气里满是心疼:“今日风大,怎么不在景和殿歇着,还特意跑过来?”
“许久没来看母亲和昭阳了,心里记挂着。”萧彻握住母亲的手,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掌心,“母亲近日身子可好?”
“我无碍,倒是你,”淑妃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莫先生说你的身子还要慢慢调理,切不可劳累。”
三人正说着话,殿外忽然传来内侍的高唱声:“陛下驾到——”
萧彻心中一惊,连忙想要起身行礼,却被快步走来的皇帝按住了肩膀。“免礼免礼。”萧承业笑着摆手,目光扫过庭院里的蔷薇,又落在萧彻发间的花瓣上,眼底满是笑意,“朕路过长乐宫,听见里面有说有笑的,便进来瞧瞧。”
昭阳见了皇帝,立刻规规矩矩地行礼,小脸上却满是雀跃:“父皇!”
“朕的昭阳又长高了。”皇帝弯腰抱起她,伸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方才在跟你七皇兄玩什么?”
“我们在认花笺呢!”昭阳搂着皇帝的脖子,脆生生地回答,“七皇兄还夸我挑的花好看。”
皇帝看向萧彻,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你这孩子,倒是越来越会讨女孩子欢心了。”
萧彻微微颔首,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柔和了他眉宇间的清冷,衬得那双眸子愈发温润。淑妃在一旁看着,见父子兄弟间这般和睦,心中满是欣慰,忙吩咐宫人上茶摆点心。
一时间,长乐宫里欢声笑语不断,蔷薇花香混着茶点的甜香,弥漫在空气中,竟有了几分难得的天伦之乐。
可就在这时,萧彻的脸色忽然一白,原本放在膝头的手,猛地攥紧了轮椅的扶手,指节瞬间泛白。一股熟悉的阴寒之气,从骨髓深处猛地窜出,顺着经脉蔓延至四肢百骸,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咬着牙,死死忍着,不愿破坏这难得的温馨时刻,额头上却还是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彻儿?”淑妃最先察觉到不对,看着他骤然变色的脸,声音都带上了颤音,“你怎么了?”
这一声,让殿内的欢声笑语瞬间凝固。
皇帝抱着昭阳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萧彻,见他浑身都在微微发颤,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脸色白得吓人,心中一紧,连忙放下昭阳,快步走到他身边:“彻儿!你哪里不舒服?”
萧彻张了张嘴,想要说自己没事,可那深入骨髓的疼痛,却让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能死死咬着下唇,任由冷汗浸湿了衣襟,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住了一般,疼得他几乎要晕厥过去。
“快!传莫野!”皇帝对着门外厉声喝道,声音里满是焦急。
内侍不敢耽搁,立刻飞奔着去景和殿传召。淑妃站在一旁,看着萧彻痛苦的模样,心疼得眼圈都红了,却只能强忍着泪水,伸手替他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昭阳也察觉到了不对,站在一旁,小脸上满是担忧,小声道:“七皇兄……你怎么了?”
玄一立刻上前,想要按照莫野教的法子,替萧彻按压穴位缓解痛苦,却被萧彻用眼神制止了。他不想在父皇和母妃面前,露出这般狼狈的模样。
可那缠骨毒的发作,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萧彻的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轮椅上。
皇帝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他,触手竟是一片冰凉。他看着萧彻苍白如纸的脸,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和泛白的唇瓣,心中的心疼和怒意交织在一起,沉声道:“这毒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野不是在给你调理吗?怎么还会发作得这么厉害!”
说话间,莫野已经提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他一进门,就看到萧彻痛苦的模样,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搭住他的脉搏,眉头越皱越紧:“该死!是缠骨毒发作了!这毒阴狠,根本无法根治,只能暂缓!”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看着萧彻的眼神里,满是心疼。他自认是个铁血帝王,可面对自己这个苦命的儿子,却只剩下满心的无力。
莫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陛下,臣已经尽力了。除非找到赤焰草、冰魄花和幽冥莲,否则……否则殿下每次毒发,都只能硬扛过去。”
皇帝沉默了,看着萧彻痛苦的模样,眼底满是自责和忧心。他堂堂天子,坐拥万里江山,却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连他身上的毒都解不了。
淑妃早已红了眼眶,转过身去,偷偷拭去了眼角的泪水。昭阳看着七皇兄痛苦的模样,也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长乐宫里的温馨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压抑的沉默。
萧彻在混沌的疼痛中,隐约听到了父皇的叹息,听到了母妃的啜泣,听到了昭阳的哭声。他心中一酸,想要安慰他们,可那铺天盖地的疼痛,却让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他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感觉到父皇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带着一丝温热的暖意。
而这份暖意,成了他在无边痛苦中,唯一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