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鸩酒滑入喉间,灼烧感一路蔓延至脏腑,萧彻瘫倒在冷宫的破席上,视线渐渐模糊。
他看见三皇子萧洵身着明黄龙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身后是满殿俯首称臣的文武百官,还有被囚在凤辇里、泪流满面的母妃。
他是大启七皇子,戎马半生,为家国平定四方叛乱,拓土千里,却落得个“功高震主,意图谋反”的罪名。满门抄斩的圣旨宣读时,雪下得正紧,皑皑白雪被染得猩红,染红了半座皇城。
恨!恨自己愚忠,恨自己识人不清,恨自己没能护住至亲!
弥留之际,萧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若有来世,我定要将尔等奸佞,挫骨扬灰!”
意识坠入无边黑暗,再睁眼时,是熟悉的乳母张嬷嬷在轻声唤他。
“殿下,快醒醒,太傅还在书房等着您呢。”
萧彻僵硬地抬起手,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稚嫩的小手,指腹没有常年握剑的厚茧,腕间还系着母后亲手编的平安绳,青红相间的绳结,是他十二岁生辰时最宝贝的东西。
雕花窗棂外,阳光正好,庭院里的海棠开得如火如荼,微风拂过,落英缤纷。
他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雕花木床,玉如意摆件,墙上挂着的《千里江山图》摹本,这分明是他十二岁时居住的景和殿,不是那阴冷潮湿、鼠蚁横行的冷宫。
心口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寒意与狂喜交织。
苍天有眼,竟让他重回十二岁!
这一年,他还是那个看似不起眼的七皇子,母妃贤良淑德,尚在宫中安稳度日;这一年,三皇子萧洵还未拉拢朝臣,羽翼未丰;这一年,那些潜藏的奸佞还未崭露头角,所有悲剧都还未发生。
内侍小禄子匆匆进来禀报,语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雀跃:“殿下,三皇子殿下来了,说是要邀您一同去御花园放纸鸢。”
三皇子……萧洵!
这个名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剜过萧彻的心脏。前世,就是这个笑起来温润如玉的兄长,在他征战归来时,递上一杯毒酒,笑着说:“七弟,这江山,本就该是我的。”
萧彻眼底瞬间掀起惊涛骇浪,随即又被极致的冷意覆盖。他攥紧了拳头,稚嫩的骨节泛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感受不到半分疼痛。
张嬷嬷见他脸色发白,连忙上前:“殿下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老奴去回了三皇子……”
“不必。”萧彻开口,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清稚,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备衣。”
张嬷嬷愣了愣,往日里,殿下最是喜欢跟三皇子一同玩耍,今日怎的这般冷淡?但她不敢多问,连忙躬身应下,取来一身月白色的锦袍。
萧彻换上锦袍,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襟。镜中的少年眉眼清俊,眉宇间尚带着几分稚气,却已经隐隐有了几分英气。只是那双眼睛,不再是前世的澄澈单纯,而是盛满了历经世事的沧桑与冷厉。
他缓步走出内殿,正看见萧洵站在庭院的海棠树下,一身青衫,手持一只蝴蝶纸鸢,笑得温和:“七弟,你可算出来了,今日风正好,我们去放纸鸢吧。”
萧彻看着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前世,他就是被这副温和的表象蒙蔽,将其视作最亲近的兄长,掏心掏肺,毫无防备。
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三哥。”
那笑意未达眼底,带着几分疏离。
萧洵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一向黏着自己的七弟会是这般态度。但他很快回过神,笑着上前,想要拍萧彻的肩膀:“七弟这是怎么了?可是昨夜没睡好?”
萧彻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语气平淡:“太傅还在书房候着,我怕是去不了了。”
“太傅那边有什么要紧的?”萧洵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不过是教些之乎者也,耽误一时半会儿又何妨?”
这话落进萧彻耳中,更是让他心头冷笑。前世,萧洵就是这般,总以玩乐为借口,引着他荒废学业,耽误习武,让他在父皇面前屡屡失了颜面,渐渐成了众人眼中不学无术的闲散皇子。
而萧洵自己,却在暗地里苦读兵书,拉拢武将,步步为营。
“三哥说笑了。”萧彻抬眸,目光锐利如锋,“父皇常说,皇子当以学业为重,以社稷为先,岂能因玩乐耽误正事?”
萧洵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他看着眼前的七弟,只觉得今日的萧彻,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藏着一片深海,让人看不透,也不敢轻易靠近。
庭院里的风拂过,卷起几片海棠花瓣,落在萧洵的肩头。他定了定神,勉强笑道:“七弟说的是,是三哥考虑不周了。那你去忙学业吧,改日再约。”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只是离去的脚步,比来时要急促几分。
萧彻看着他的背影,眼底的冷意更甚。
萧洵,这只是开始。
前世你欠我的,欠母妃的,欠萧家满门的,我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他转过身,望向书房的方向,目光坚定。
这一世,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棋子。他要做执棋之人,搅动风云,执掌乾坤。
他要好好习武,练就一身本领,将来驰骋沙场,护家国安宁;他要苦读诗书,通晓谋略,拉拢朝臣,培养自己的势力;他要护住母妃,护住所有在乎的人,不让悲剧重演。
那龙椅之巅的位置,只能是他萧彻认定之人,势在必得!
书房的门虚掩着,太傅清越的读书声隐隐传来。萧彻深吸一口气,抬步走了进去。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的身上,镀上一层金边。少年的身影挺拔如松,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
属于七皇子萧彻的传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