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洞府,冰壁幽蓝,混沌之气如溪流般无声淌过,滋养着洞府主人的伤势。
距离昆仑之战已过去数日,外界的喧嚣与风波似乎暂时被隔绝在这片冰原之外。
洞府内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与以往不同的微妙暖意。
洞府一角,牛魔王依旧盘坐疗伤,暗金色的妖力如同潮汐般在体表起伏,气息比之前沉稳凝实了许多,显然恢复得不错。
他偶尔睁眼,铜铃大眼瞥向洞府另一侧,那里有一方由混沌之气稍加改造、铺着厚厚雪熊皮毛的“软榻”,此刻正上演着与他粗糙人生格格不入的一幕。
软榻上,孙悟空靠坐着,玄衣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些许精壮的胸膛,上面仍可见几道浅浅的、由杨戬刀气留下的银色伤痕,正在混沌之力的滋养下缓慢愈合。
他面色已不复昆仑时的苍白,恢复了往日的轮廓,只是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激战后的疲惫。
而铁扇公主,正侧坐于榻边,手中托着一只冰玉碗,碗中是冒着袅袅寒气的、由她亲自以几种北俱芦洲特有的冰属性灵草与玄冰精华熬制的羹汤。
她舀起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这才小心翼翼地递到孙悟空嘴边。
动作细致温柔,与她那清冷的外表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
孙悟空没动,只是撩起眼皮,混沌眼眸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专注而认真的侧脸。
她的睫毛很长,在冰壁幽光的映照下,在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
几日来,她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照料他,话并不多,但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无声的关切。
“看什么?喝药。”
铁扇公主察觉到他的目光,脸颊微不可查地泛红,却强自镇定,勺子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触到他的唇。
“苦。”
孙悟空吐出个字,眉头微皱,竟显出几分罕见的……孩子气般的嫌恶。
他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受伤流血眉头都不皱一下,此刻对这碗精心调制的灵药,却有些抗拒。
铁扇公主微微一怔,随即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语气却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带着一丝不容置疑:“良药苦口。你内腑的震伤需这些冰魄属性的药力中和杨戬残留的锐金之气。快喝。”
“不喝。”
孙悟空别开脸,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他固有的霸道,只是此刻这霸道用在拒绝喝药上,莫名显得有些……别扭。
软榻不远处的牛魔王嘴角抽了抽,赶紧闭上眼,假装入定更深,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支棱起来。
铁扇公主看着他固执的侧脸,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有一丝难言的柔软。
这个能与二郎神战到天崩地裂的男人,此刻竟像个不听话的孩子。
她放下玉碗,忽然伸手,微凉的指尖轻轻按在他微微蹙起的眉心。
“你……”
孙悟空一愣,转回头看她。
“听话。”铁扇公主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指尖在他眉心轻轻揉了揉,仿佛要抚平那无形的褶皱,“伤好了,才能去做你想做的事,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她的目光清澈而认真,直直望进他眼底深处。
那句“想保护的人”,让孙悟空心头微微一震。
他看着她眼中清晰的自己的倒影,还有那份毫不掩饰的担忧与期待,胸中那股因受伤而略显烦躁的戾气,竟奇异地平复下去。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抬手,却不是去接碗,而是一把抓住了她按在自己眉心的手腕。
他的手掌依旧滚烫有力,包裹着她微凉的手腕。
铁扇公主心跳漏了一拍,却没有挣开。
“你喂。”孙悟空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带着点邪气的弧度,混沌眼眸中映着她瞬间绯红的脸颊,“用你的法子。”
铁扇公主的脸颊腾地一下红透,连脖颈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她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法子”。
前两日他嫌药苦不肯喝,她无奈之下,曾以口渡药……那羞人的场景此刻回想起来,仍让她耳根发烫。
“你……无赖!”
她低声啐道,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是你说的,要俺听话。”孙悟空理直气壮,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这就是俺听话的法子。”
两人目光纠缠,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暧昧又温馨的张力。
牛魔王在一旁听得浑身不自在,牛鼻子直发抖,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最终,铁扇公主败下阵来,红着脸瞪了他一眼,还是重新端起碗,自己先喝了一小口含在嘴里,然后俯身,凑近他。
冰凉的药汁混合着她独有的冷香气息渡入他口中,那想象中的苦涩似乎也被冲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软与清甜。
孙悟空顺势揽住她的腰,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加深了这个带着药味的吻。
良久,唇分。
铁扇公主伏在他胸前微微喘息,脸颊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孙悟空则满意地咂咂嘴,舔了舔嘴角:“这次的不苦。”
“下次自己喝!”
铁扇公主又羞又恼,握拳轻锤了他肩膀一下,却没什么力道。
孙悟空低笑一声,将她圈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清冽的香气,感受着怀中柔软的娇躯和那份全然的信任与依赖,连日来因伤势和外界压力而绷紧的心弦,竟难得地放松下来。
这种平静而亲密的时光,对他来说,是前所未有过的体验。
然而,这份难得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洞府内气氛渐趋温馨之际,突然,洞府外围那严密的混沌禁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明显幽冥阴气与惶急情绪的波动!
并非强攻,更像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带着特定韵律的叩击与呼唤。
孙悟空和铁扇公主几乎同时警觉,瞬间分开。
孙悟空眼中的慵懒与柔和瞬间被锐利取代,铁扇公主也迅速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恢复了平日的清冷神色,只是脸颊的红晕一时未退。
牛魔王也猛地睁开眼,抄起了身旁的混铁棍。
“地府的人?”
孙悟空眉头一皱,感应到那气息属于幽冥正统,却带着一股焦灼与虚弱。
他心念一动,洞府入口的禁制悄然打开一道缝隙。
一道浑身笼罩在黯淡鬼气中、官袍破损、面色惨白如纸、魂体都有些不稳的身影,踉踉跄跄地跌了进来。
来者头戴乌纱,身着阎君服饰,正是十殿阎罗之一的秦广王!
只是他此刻气息萎靡,魂光摇曳,显然经历了极大的凶险,甚至可能是拼着损耗本源才强行突破重重阻隔,来到此地。
“秦广王?”
孙悟空认出来者,有些诧异。
地府阎君,地位尊崇,执掌生死轮回,若非天大变故,绝不会轻易离开幽冥,更遑论如此狼狈地前来寻他。
秦广王看到孙悟空,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也顾不得礼数,急声道:“大圣!混沌道主!救命!地府……地府大难临头了!”
他声音嘶哑,带着无尽惊恐,快速将地府近期轮回盘异动、魔气侵蚀、乃至不久前轮回核心突遭强大魔印攻击、六道开始紊乱、无数亡魂魔化暴动、十殿阎罗与阴司鬼差竭力维持却节节败退的惨状,一一道来。
“……那魔印诡异非常,直侵轮回根本,非地府之力所能祛除!轮回一乱,三界根基动摇,后患无穷!小王奉后土娘娘法旨,特来恳求大圣,念在昔日……念在天下苍生轮回不易,出手相助,救地府于倾覆!救六道于倒悬!”
秦广王说到最后,已是带着哭腔,深深拜伏下去。
洞府内一片寂静。
牛魔王听得目瞪口呆,轮回紊乱?
这可是捅破天的大事!
铁扇公主也是秀眉紧蹙,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远超寻常争斗。
孙悟空面色沉凝。他没想到无天的黑手,竟然伸得如此之深,直接动摇了三界运转的根基之一!
地府若真的大乱,轮回崩溃,新生灵魂携带魔性,亡魂不得超生怨念滔天……那才是真正末日般的景象,比十万天兵压境还要可怕千百倍!
更重要的是,秦广王最后那句“奉后土娘娘法旨”……后土娘娘乃大地之母,身化轮回,功德无量,地位超然,连她都传下法旨求助,可见事态已危急到何等地步!
他看了一眼身旁神色凝重的铁扇公主,又看了看满脸期待的秦广王,以及同样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牛魔王。
“黑袍……无天……”
孙悟空眼中寒光一闪,胸中杀意再次升腾。
这魔头,不仅算计他,算计他身边的人,如今更是要将整个三界拖入深渊!
“七弟,这……”
牛魔王看向孙悟空。
孙悟空缓缓站起身,虽然伤势未愈,但那挺直的身躯却仿佛能撑起即将倾塌的苍穹。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体内混沌道果加速运转,驱散着最后一丝不适。
“地府,俺老孙去过不止一次。”孙悟空声音冰冷,“阎罗殿也砸过。但这一次……”
他看向秦广王,目光锐利如刀:“带路。俺倒要看看,是什么魑魅魍魉,敢在轮回上动土!”
秦广王大喜过望,连连叩首:“多谢大圣!多谢道主!”
铁扇公主上前一步,拉住孙悟空的衣袖,眼中满是担忧:“你的伤……”
孙悟空反手握了握她的手,力道沉稳:“无妨。这点小伤,碍不着打架。何况,此事关乎根本,不能不管。”他顿了顿,看着她,“你与老牛在此等候,地府阴气重,对你们修为不利。”
“不。”铁扇公主却摇了摇头,目光坚定,“我随你去。芭蕉扇或可助你驱散阴秽魔气。况且……”
她声音低了下去,却清晰无比:“你在哪,我在哪。”
孙悟空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决,心中一暖,知道劝阻无用,点了点头:“好。老牛,你看守道场,提防有人趁虚而入。”
牛魔王重重点头:“放心吧七弟!道场交给俺!你们小心!”
不再耽搁,孙悟空让秦广王指出地府目前最危急的、魔气入侵最严重的节点方位。
随即,混沌之气裹挟着他、铁扇公主以及魂体虚弱的秦广王,瞬间消失在洞府之中,朝着幽冥地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短暂的温馨被突如其来的惊天危机打破。
柔情尚在心头萦绕,新的征途却已迫在眉睫。
这一次,他的铁棒,将为维系三界最根本的秩序而挥!
棒打阎罗殿已成过往,如今,他要棒打的,是那些妄图颠覆轮回的魔罗鬼蜮!
地府之行,凶险未知,但那份刚刚定下的、天涯相随的誓言,将成为穿透幽冥黑暗的最亮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