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的打探很快有了结果。
那寇员外果然阳寿将尽,其子寇栋为尽孝道,不惜重金,广发请帖,延请四方高僧大德,定于三日后在府中启建“七七四十九日无遮大会”,专程超度亡魂,以求其父往生极乐。
法事规模浩大,受邀僧侣法师不下百人,正是混入其中的绝佳时机。
沙僧也自积雷山返回,带回牛魔王的口信:积雷山已严阵以待,众妖王同仇敌忾,西海方向暂无异动,但天庭确已暗中增兵南天门,气氛紧张。
牛魔王让孙悟空放心前往地府,后方有他坐镇,万无一失。
三日后,寇家府邸,张灯结彩,梵音阵阵。
府门外车水马龙,无数身着袈裟、道袍的僧侣道士手持法器,络绎而入。
孙悟空三人早已变化了形貌。
孙悟空化作一位面容枯槁、手持九环锡杖的游方老僧,号“寂灭禅师”;八戒变作一个肥头大耳、身披锦绣袈裟的“宝象国师”;沙僧则依旧是头陀打扮,沉默地跟在身后,充当护法金刚。
以他们三人的修为,变化之术自是精妙,混在人群中,丝毫不显眼。
寇家上下忙于接待,也无人细细盘查。
法坛设在寇家宽阔的后院,高搭七层莲台,上供三世佛金身,周围悬挂幢幡宝盖,陈列香花灯烛,布置得极尽庄严隆重。
主法的是本地宝林寺的住持方丈,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
法事开始,钟鼓齐鸣,诵经声如同海潮般响起,汇聚成一股庞大的愿力,直透幽冥。
众多僧侣法师依仪轨行法,或持咒,或礼拜,或施食,各司其职。
孙悟空三人混在人群里,也装模作样地念诵经文,实则暗中运转神通,将一丝神魂附着在那浩瀚的愿力之上,感应着通往幽冥的路径。
随着法事进行,天色渐晚,月至中天。
当主法方丈念诵到《地藏菩萨本愿经》关键章节,引领众僧将超度功德回向给寇员外时,整个法坛上空,愿力凝聚到了顶点,隐隐打开了一条通往阴司的、朦朦胧胧的通道!
“就是此刻!”
孙悟空低喝一声,与八戒、沙僧对视一眼,三人当即盘膝坐下,默运玄功。
只见三道淡淡的、与肉身几乎无异的虚影自他们头顶囟门缓缓升起,正是他们的元神!
借着这超度法事打开的临时通道,元神离体,飘飘荡荡,便朝着那幽冥入口投去!
周遭的僧侣仍沉浸在诵经之中,无人察觉这三道特殊的“魂魄”已然离去。
元神离体,穿过那条愿力构筑的通道,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的水幕。
眼前景象骤然一变!
不再是寇家后院的灯火通明,而是一片灰蒙蒙、雾沉沉的天地。
天空无日无月,只有一片永恒的昏黄。
脚下是模糊不清的、仿佛由雾气凝聚的道路。
阴风阵阵,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人(魂)心头发慌。
远处,隐约可见一条浑浊不堪、奔流不息的大河,河水呈土黄色,波涛翻滚,却无声无息,死寂得可怕。
河面上笼罩着浓厚的灰雾,看不清对岸。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阴气与淡淡的轮回法则之力,对元神有着天然的压制。
寻常生魂至此,只怕立刻就会浑浑噩噩,被阴风裹挟着前往该去之地。
“这里就是幽冥地界了?”猪八戒的元神缩了缩脖子,四下张望,只觉得浑身不自在,“阴森森的,比俺老猪的高老庄云栈洞差远了!”
沙僧的元神则显得沉稳许多,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二师兄,噤声。此地已是阴司,需谨言慎行,莫要惊动了巡游鬼差。”
孙悟空的元神凝实无比,双眸之中混沌之色隐现,丝毫不受此地环境影响。
他感应了一下方向,指着那条浑浊大河:“那便是忘川河,渡过此河,才算真正进入阴司地府的核心区域。跟紧俺,莫要走散了。”
三道元神沿着模糊的鬼道,朝着忘川河畔行去。
越靠近河边,阴气越重,空气中开始出现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叹息声,那是无数徘徊在河畔、无法渡河或不愿遗忘前世的孤魂野鬼发出的执念之音,扰人心神。
来到河边,但见河水湍急,浊浪滔滔,河面极宽,一眼望不到对岸。
河畔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书三个血淋淋的大字——“忘川河”!
字迹狰狞,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哀怨与绝望。
河边并无桥梁,只有一艘破旧的小木船停靠在简陋的码头旁。
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看不清面容的摆渡人,手持一根长长的竹篙,如同雕像般立在船头,散发着死寂的气息。
“欲渡忘川,需付船资。”那摆渡人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两块石头摩擦。
孙悟空上前一步,按照幽冥规矩,凝聚了一丝纯净的魂力作为船资,弹向那摆渡人。
摆渡人接过魂力,融入体内,斗篷下的阴影似乎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上船吧。记住,渡河之时,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莫要回头,莫要应答,更莫要触碰河水,否则魂飞魄散,永堕河底。”
三人依言登上这窄小的渡船。
摆渡人竹篙一点岸边的礁石,小船便无声无息地滑入那浑浊的河水之中,朝着对岸那被浓雾笼罩的未知之地驶去。
船行河中,四周灰雾更浓,那河中的哭泣声、叹息声仿佛近在耳边,变得更加清晰、凄厉。
更有无数苍白、扭曲的手臂自浑浊的河水中伸出,朝着小船抓挠,似乎想将船上之人拖入河底,与之陪葬。
八戒吓得紧闭双眼,嘴里不停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沙僧则紧守心神,默运佛法,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怨念侵蚀。
孙悟空屹立船头,混沌元神散发出淡淡清辉,将那些试图靠近的怨魂手臂逼退。
他的目光穿透浓雾,望向对岸,同时暗中感应着怀中(元神状态下,物品亦由能量幻化)那枚幽冥血玉的动静。
果然,一入这忘川河,血玉便再次传来一丝微弱的悸动,那指向幽冥深处的波动,变得更加清晰了!
方向,赫然是那传说中十八层地狱所在的方位!
“黑莲圣使……地藏王……看来,这地府之行的关键,就在那地狱深处了。”孙悟空心中暗道。
小船在死寂的河水中平稳前行,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浓雾渐散,一片更加阴暗、鬼气森森的巨大岸堤,已然出现在眼前。
酆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