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云山,芭蕉洞。
铁扇公主独自枯坐内室,指尖冰凉,反复摩挲着那枚刻有“斗战”二字的温润玉珏。
玉珏之上,精纯的佛力如同细小的针尖,一下下刺痛她的掌心,更刺痛她混乱的心神。
“菩提祖师”仓皇遁走的背影,那失控爆开的混乱佛光,以及脑海中那些愈发模糊却又灼热的记忆碎片……一切的一切,都指向那个她最不愿面对的事实。
这玉珏,就是铁证!
是那猢狲罪行的烙印!
她心中又悔又恨,悔的是自己昨夜为何要饮那劳什子仙酿,恨的是孙悟空胆大包天,更恨牛魔王常年冷落……种种情绪交织,几乎要将她撕裂。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夹杂着妖兵嘈杂的呼喝与兵甲碰撞之声。
整个翠云山仿佛都在震动。
“夫人!夫人!不好了!”一个侍女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大王……大王他带着积雷山的兵马,把咱们芭蕉洞给围了!杀气腾腾的,好生吓人!”
铁扇公主心中猛地一沉,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将那块玉珏紧紧攥在手心,起身向外走去。
洞门大开。
只见洞外黑云压顶,妖气弥漫。
数以千计的积雷山妖兵手持利刃,列成战阵,将芭蕉洞围得水泄不通。
当先一人,正是现出半妖本相的牛魔王!
他头顶两根弯曲锋利的牛角闪烁着寒光,浑身肌肉虬结,披挂着重甲,手持那柄碗口粗细的混铁棍,一双铜铃牛眼赤红如血,喷薄着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至亲背叛的痛楚。
那狂暴的煞气如同实质的狂风,吹得周遭草木伏倒,飞沙走石。
“铁扇——!”牛魔王声如霹雳,震得山壁回响,“你给我出来!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铁扇公主走到洞口,看着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场面,看着牛魔王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心头一阵发冷。
她张了张嘴,想辩解,想隐瞒,但话到嘴边,却化作一声苦涩的叹息。
事已至此,隐瞒还有何用?
她缓缓抬起紧握的右手,摊开。
那枚莹润的玉珏,在昏暗的天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华,上面“斗战”二字,清晰无比。
“夫君……”铁扇公主声音干涩,带着一丝绝望的平静,“此物……乃是今晨,一位‘菩提祖师’仓促间遗落。他欲为我‘梳理神识,封印记忆’,却因……法力失控,狼狈遁走。”
她的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牛魔王的心上。
“菩提祖师?法力失控?哈哈哈——!”牛魔王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悲愤和嘲讽,“好一个菩提祖师!好一个法力失控!这分明就是那遭瘟的猢狲变化的!他做贼心虚,想来封你的口!这玉珏,就是他孙悟空的身份牌!铁证如山!”
他猛地伸手指着铁扇公主,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你……你还有何话说?!俺老牛待你不薄,你竟……竟与那猴子做出这等苟且之事!你对得起俺老牛吗?!对得起红孩儿吗?!”
面对牛魔王字字诛心的质问,铁扇公主脸色惨白,身躯摇摇欲坠。
她无从辩驳,那玉珏和“菩提祖师”的行为,已将她逼入绝境。
“我……我……”她嘴唇哆嗦着,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
“哭?!你现在知道哭了?!”牛魔王见她落泪,心中怒火更炽,只当她是事情败露后的悔恨,更是认定了她的“罪行”。
他一步踏前,地面龟裂,混铁棍直指铁扇公主:
“那猢狲现在何处?!说!”
就在这时,牛魔王那喷火的目光扫过洞内,猛地定格在锦榻之旁,那极其隐蔽的角落——
那里,一根金色的毫毛,正静静地躺在阴影之中。
那毫毛虽细,却坚韧无比,隐隐流动着与他手中玉珏同源的、精纯的佛门气息!
牛魔王瞳孔骤缩!
他舍弃铁扇公主,如同旋风般冲入内室,俯身,用那粗壮的手指,小心翼翼却又带着无比沉重的怒火,捻起了那根金色的猴毛。
触手之处,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生机与斗战胜佛特有的佛法烙印。
一根……来自孙悟空身上的……猴毛!
出现在了他妻子卧榻之旁!
玉珏或许是意外掉落,或许是栽赃,但这根贴身的、蕴含本命气息的猴毛,出现在这等私密之处,其意味,不言自明!
“嗬……嗬……”牛魔王的喉咙里发出如同困兽般的喘息声,他看着手中的玉珏,又看看那根金色的猴毛,最后抬起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面无人色的铁扇公主。
所有的怀疑,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被这两件铁证彻底碾碎!
无边的怒火混合着撕心裂肺的耻辱,如同火山岩浆,瞬间冲垮了他最后的理智。
“孙悟空——!!!”
一声蕴含着无尽悲愤与杀意的咆哮,从牛魔王胸腔中迸发而出,声震九霄,连天上的流云都被震散!
“俺老牛在此立誓!不杀你这悖逆人伦、猪狗不如的猢狲,俺老牛誓不为人!!”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铁扇公主一眼,如同一头发狂的疯牛,提着混铁棍冲出芭蕉洞,对着麾下妖兵嘶声怒吼:
“传俺号令!三界通缉孙悟空!凡我妖族,见之格杀勿论!有能报其行踪者,重赏!!”
“吼——!”万千妖兵齐声应和,煞气冲盈天地。
牛魔王不再停留,驾起滚滚妖云,径直朝着天庭方向杀去!
他要去找玉帝,去找如来!
他要将这丑事公之于众,他要讨一个公道!
哪怕掀翻这天,踏碎这地,也在所不惜!
芭蕉洞前,只留下瘫坐在地、泪如雨下的铁扇公主。
风暴,不再局限于翠云山。
牛魔王的冲天怒火,即将席卷整个三界!
而此刻,刚刚寻了一处隐秘所在,准备调息恢复、再图后计的孙悟空,没来由地连打了三个喷嚏,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大祸临头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的佛心。
“嘶……怎么突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