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据点深处,隐蔽的监控室。
合金墙面冰冷而沉默,只有战术终端的屏幕发出微弱的光。
刘循站在屏幕前,目光阴沉。
画面上,是徐荣房间门口的走廊——卜己的背影刚刚消失在拐角处。
“情况有变。”
张松的机械声音在旁边响起,“卜己亲自出面,而且停留时间不短。”
“这说明,他对徐荣的怀疑,已经不只是‘任务失败’那么简单了。”
法正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语气冷静:“更麻烦的是,他在房间里停留的那段时间,对徐荣的精神做了试探。”
“虽然我们提前做了干扰,但以卜己的感知能力,很难保证他什么都没察觉到。”
刘循没有说话。
他抬手,在终端上轻点了几下。
屏幕画面切换,变成徐荣房间内部的实时监控——
徐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微促,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看不见的拉扯。
胸口咒印的位置,偶尔有一丝极淡的光一闪而逝,很快又被阴影覆盖。
“李蒙那边的反馈呢?”
刘循问。
“已经传过来了。”
张松立刻调出另一个窗口。
那是一段由李蒙记录下来的“暗海片段”——
画面中,徐荣的意识刚刚从现实沉回暗海,整个人显得格外疲惫。
她站在记忆碎片组成的小岛上,脚下的光有些摇晃。
“主人。”
李蒙出现在她身旁,扶住她的肩膀,“你刚才,在现实中,和卜己对话了?”
徐荣点点头,声音有些沙哑:“他……来试探我。”
“他问我,有没有背叛暗黑会盟。”
李蒙的机械手指微微收紧:“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
徐荣闭上眼,“我说我没有。”
“我说,我还是他们的利刃。”
李蒙沉默了一瞬:“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我知道。”
徐荣苦笑了一下,“但我现在,还不能说真话。”
“至少,不是在这里。”
她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让你们的努力白费。”
“所以,我必须先活下去。”
李蒙看着她,郑重地点头:“我明白。”
“那卜己,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他……”
徐荣皱眉,“他在我额头点了一下。”
“那一瞬间,我感觉有一股很细的暗能量,探进了我的意识边缘。”
“如果不是你之前帮我加固了那一层‘光壳’,他可能已经看到很多东西了。”
李蒙的机械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动手比我预想的还快。”
“不过,你放心。”
“我在你意识边缘,又加了一层伪装。”
“他最多,只会以为你的精神状态不稳定,咒印结构有些松动。”
“至于星宿阵留下的那一丝星光——”
“我已经把它,藏到更深的地方去了。”
徐荣轻轻“嗯”了一声:“谢谢你,李蒙。”
“这是我该做的。”
李蒙顿了顿,又问:“主人,你现在的感觉怎么样?”
“一时清明,一时黯灭。”
徐荣苦笑,“刚刚和卜己说话的时候,我有几次,差点控制不住自己。”
“邪恶面的声音,一直在我脑子里吵。”
“让我承认,我是暗黑会盟的狗。”
“让我发誓,永远不会背叛。”
她深吸一口气:“但我知道,那不是我想说的话。”
“那只是……我现在,必须扮演的角色。”
李蒙看着她,缓缓道:“主人。”
“不管你在现实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只要你心里,还清楚自己是谁。”
“只要你还在努力往光那边走。”
“在暗海里,我就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你不是他们的利刃。”
“你是你自己。”
徐荣的眼眶微微一热:“……嗯。”
“我会记住的。”
画面到此结束。
监控室里,一片沉默。
“这就是全部。”
张松收回投影,“李蒙已经确认,卜己在徐荣的意识边缘,留下了一道非常细微的暗能量印记。”
“那东西不会立刻发作,但一旦徐荣的精神状态出现剧烈波动——”
“卜己就能第一时间感知到。”
法正补充道:“换句话说,从现在开始,徐荣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在卜己的间接监视之下。”
“我们再想在她身上做什么‘大动作’,难度会成倍增加。”
刘循缓缓吐出一口气。
“情况,确实有变。”
他沉声道,“原本的计划,是在武馆那边完成净化方案之前,尽量多让她在暗海中进行‘自我对抗’,一点点削弱咒印。”
“同时,我在这边,尽量稳住张宝和其他高层,不让他们注意到徐荣的异常。”
“但现在——”
他看向屏幕上的徐荣,“卜己已经亲自下场。”
“这说明,暗黑会盟内部,对徐荣的信任度,已经开始下降。”
张松道:“要不要我想办法,把卜己留下的那道暗能量印记抹掉?”
“不行。”
刘循摇头,“以卜己的谨慎程度,他在印记上肯定做了反侦测设计。”
“你一旦动手,他立刻就会知道。”
“到时候,他不会只怀疑徐荣,还会顺着线索,查到我们头上。”
法正点头:“现在,我们最忌讳的,就是暴露。”
“张宝本就对刘循你有所防备,魏续那边也一直在暗中观察。”
“一旦让他们发现,你在暗中接触徐荣——”
“后果不堪设想。”
刘循闭上眼,手指轻轻敲着终端边缘。
“看来,有必要再和董军师商议一下。”
他做出决定,“我们的计划,需要调整。”
……
北冀市,武馆后山。
星宿阵在夜色中缓缓运转,星光般的纹路在地面上流动,像一张巨大的光之网。
董扶坐在阵眼中央,拂尘横放在膝上,神情平静。
通讯器在他面前亮起,映出刘循的影像。
“董军师。”
“小循?”
董扶睁开眼,“你那边,出事了?”
刘循没有绕弯子,把刚刚发生的一切,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卜己亲自造访徐荣。
对她进行了精神层面的试探。
在她意识边缘,留下了暗能量印记。
以及,李蒙在暗海中的应对与汇报。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
刘循最后道,“现在的问题是——”
“我们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相对自由地让李蒙在暗海中引导徐荣。”
“每一次精神波动,都可能被卜己捕捉到。”
“这会大大增加暴露的风险。”
董扶听完,沉默了片刻。
“卜己亲自出手,这在我的意料之外。”
他缓缓道,“不过,也不算完全出乎意料。”
“徐荣这次任务失败,本身就很可疑。”
“再加上星宿阵对咒印造成的冲击,她体内的能量波动,不可能完全瞒过暗黑会盟的高层。”
刘循道:“我担心的是,卜己会借这个机会,进一步向张宝进言。”
“一旦张宝对徐荣彻底失去耐心,他很可能会选择——”
他顿了顿,“直接放弃她。”
“把她当成弃子处理。”
张松在一旁低声道:“或者,干脆把她送回董卓集团,当成实验素材。”
法正也沉声道:“那对我们来说,是最坏的结果。”
“一旦她回到董卓集团,我们想再接触她,几乎不可能。”
通讯那头,董扶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步,我们必须想办法避免。”
他缓缓道,“徐荣不能死,更不能回到董卓集团。”
“她是我们目前,了解暗黑五角星咒印最关键的样本。”
“也是……”
他顿了顿,“刘循你,个人层面,不愿放弃的人。”
刘循没有否认:“是。”
“所以,我才来找您。”
“我需要一个新的方案。”
“一个,在不暴露我们的前提下,还能继续推进净化的方案。”
董扶闭上眼,手指轻捻拂尘。
“先梳理一下,现在的局面。”
他缓缓道,“第一,徐荣体内的咒印,已经出现松动,善良面的意志开始抬头。”
“第二,暗黑会盟内部,对她的怀疑加深,卜己在她身上留下了暗能量印记。”
“第三,我们在外部,暂时不能做太明显的动作,否则容易被察觉。”
“第四,武馆这边的净化方案,还需要时间完善。”
“在这种情况下——”
他睁开眼,目光变得锐利,“我们要做的,不是停下,而是改变节奏。”
刘循精神一振:“您的意思是?”
“引导,要从‘频繁、剧烈’,改为‘低频、温和’。”
董扶道,“李蒙在暗海中,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频繁刺激徐荣的记忆,让她进行高强度的自我对抗。”
“那样,精神波动太大,很容易被卜己感知。”
“取而代之的,是让李蒙,在她的意识深处,做‘润物细无声’的工作。”
张松皱眉:“润物细无声?具体怎么做?”
“有三点。”
董扶伸出三根手指,“第一,减少对抗,增加‘陪伴’。”
“李蒙可以在暗海中,多以‘旁观者’的身份出现。”
“在她最疲惫、最迷茫的时候,用一些非常细微的方式,提醒她——”
“她不是一个人。”
“比如,在她快要被邪恶面压制的时候,让她隐约听到一句熟悉的话。”
“或者,在她的记忆碎片里,悄悄点亮一小点光。”
“这些动作,都不能太明显。”
“要让她以为,那是她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
“而不是外力干预。”
刘循点头:“这样可以最大限度降低精神波动的幅度。”
“第二呢?”
“第二,调整记忆引导的方向。”
董扶继续道,“之前我们的思路,是让她在记忆中,重新确认自己‘不想杀人’的初心。”
“这很重要,但也很容易引发强烈的情绪波动。”
“现在,在有卜己印记的情况下,我们要暂时降低这种强度。”
“李蒙可以先从一些‘中性’的记忆开始。”
“比如,她在董卓集团时,单纯的训练画面。”
“她第一次学会某种技能时的成就感。”
“她和张济之间,一些不带太多情绪色彩的互动。”
“目的不是立刻让她产生强烈的悔意,而是让她的意识,先适应‘被唤醒’的感觉。”
“让她的精神,慢慢变得坚韧。”
法正道:“等她的精神韧性提升到一定程度,我们再逐步引入带有强烈情感色彩的记忆,让她开始真正面对自己的罪恶感与愧疚。”
“对。”
董扶点头,“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第三——”
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凝重,“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我们要为‘最后一击’,做好准备。”
刘循的眼神,也跟着沉了下来:“您是说,真正的净化仪式?”
“是。”
董扶道,“现在的形势,已经不允许我们无限期拖延。”
“卜己已经开始怀疑徐荣,张宝那边也不会一直等下去。”
“我们必须在他们做出‘放弃她’的决定之前,完成净化方案。”
“然后——”
他一字一句道,“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强行切断咒印与她的连接。”
张松倒吸一口凉气:“强行切断?那对她的精神冲击会非常大。”
“我知道。”
董扶道,“所以,在那之前,李蒙在暗海中的引导,就显得更加关键。”
“只有当她的善良面足够强大,有足够的自我认同与求生欲时——”
“我们才有底气,去赌这一把。”
刘循沉默了几秒:“那我们现在,具体该怎么做?”
“你那边,有三件事。”
董扶道,“第一,继续稳住局面。”
“你要尽可能让张宝和卜己相信,你对徐荣的态度,和他们一样——”
“她是一把好用的刀,但如果有一天她不再听话,你也会毫不犹豫地折断她。”
“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把怀疑的目光,过多地放在你身上。”
刘循缓缓点头:“我明白。”
“第二,限制李蒙的行动强度。”
董扶继续道,“你可以通过英雄牌,向李蒙下达新的指令。”
“让他在暗海中,把‘对抗邪恶面’的频率降下来。”
“以陪伴、暗示、温和引导为主。”
“每一次出手,都要控制在卜己印记无法轻易察觉的范围内。”
“这需要他非常谨慎,也非常有耐心。”
张松道:“我可以帮李蒙做一些‘暗海伪装’。”
“让他的意识波动,看起来更像是咒印自身的紊乱。”
“这样,就算卜己有所察觉,也只会以为是咒印不稳定,而不是有人在暗中引导。”
董扶点头:“这很好。”
“第三——”
他看向刘循,“你要开始,为‘那一天’做准备。”
“哪一天?”
刘循问。
“净化仪式执行的那一天。”
董扶道,“那一天,很可能会非常混乱。”
“我们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比如,暗黑会盟内部出现变故,或者张宝的注意力被别的事情吸引。”
“又或者,武馆与暗黑会盟之间,发生一场大规模冲突,迫使他们无暇他顾。”
“只有在那种情况下,我们强行净化徐荣,才有可能不被立刻发现。”
刘循的眼神,变得极其冷静:“也就是说——”
“我要一边稳住暗黑会盟,一边,等待或者创造一个‘机会窗口’。”
“是。”
董扶道,“这很难。”
“但以你的能力,这是唯一的路。”
通讯器那头,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小循。”
董扶忽然换了一种语气,“你要明白,我们现在做的事,风险极高。”
“一旦失败,不仅徐荣会死,你也可能暴露。”
“甚至,连武馆这边,也会受到牵连。”
“你可以选择,在某个节点,放弃她。”
“这在战略上,未必是错误的选择。”
刘循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
暗海中,徐荣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爬起来。
李蒙站在她身后,喊着:“主公,加油啊!站起来打败她!”
她挥出那一拳时,眼中的决绝。
还有,现实中,她在卜己面前,咬着牙说“我不会背叛”时,眼神深处那一丝不甘。
“我不会放弃她。”
刘循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
“她已经在努力了。”
“李蒙也在努力。”
“武馆这边,您和郭嘉他们,也在为她拼命。”
“如果连我都放弃了——”
“那他们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
“我不希望,将来有一天,我回头看的时候,会后悔。”
“后悔自己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选择了‘理性’,而不是‘人’。”
通讯那头,董扶沉默了几秒。
“好。”
他终于开口,“既然你已经决定,那就不要动摇。”
“从现在开始,我们按新的思路来。”
“武馆这边,我会加快净化方案的推演。”
“你那边,就按我刚才说的三点去做。”
“记住——”
“我们可以放慢节奏,但不能停下。”
“我们可以暂时不赢,但不能给暗黑会盟,彻底放弃她的理由。”
刘循郑重地应了一声:“是。”
“我会想办法,撑到您那边,准备好的那一天。”
通讯结束。
监控室里,灯光依旧冰冷。
张松忍不住感慨:“这下,真的是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法正却道:“这才像你。”
“如果只是一味算计、一味理性,你就不是刘循了。”
刘循没有接话。
他只是重新看向屏幕上的徐荣。
她依旧安静地躺在床上,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短暂的休息中舔舐伤口。
“徐荣。”
他在心里,轻轻道。
“情况,已经比我们预想的,更危险了。”
“但你放心。”
“在武馆那边,准备好之前,我会想办法,让你活下来。”
“让你,有机会,在那一天,真正为自己而战。”
屏幕上,徐荣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仿佛,在遥远的暗海里,她听到了这一句无声的承诺。
而在更深的黑暗中,那枚暗黑五角星咒印,缓缓旋转。
它似乎,也察觉到了——
这场围绕着“徐荣”的博弈,已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情况,确实有变。
接下来,谁先露出破绽,谁,就会先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