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线淡绿色的微光,如同沙漠尽头的海市蜃楼,在铅灰色天穹与暗红大地的交界处摇曳,给这片死寂的“遗落之地”带来一丝诡异而虚幻的生机感。越是靠近,那光芒便越是清晰,并非纯粹的光,更像是一层半透明的、笼罩着广阔区域的淡绿色“薄膜”或“屏障”,屏障之后,景物模糊扭曲,看不真切。
空气中,那无处不在的、令人心神不宁的规则污染低语,在接近绿障时,竟奇异地减弱了许多,仿佛被那层薄膜过滤、隔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气息——清新的草木芬芳、湿润的泥土气息、隐约的流水声,混杂着一丝极其淡薄、却无法忽视的……属于“秩序”的、稳定的韵律,以及另一种更深层的、晦涩不明的“活性”波动。
“是了!‘生态试验场’!此地定然还保留着部分完好的卫生与净化系统,形成了这片绿洲!” 徐福道长(玉简中)激动道,“看这屏障,定是上古大能布下的防护结界,隔绝外界污染!”
然而,林浅的“源”和影主手中的定星盘,反馈的信息却要复杂得多。
定星盘指向绿障中心,嗡鸣震动,显示目标就在其中,但其散发的清辉在靠近绿障时,却与屏障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既非排斥也非吸引的“交互”。仿佛两者力量同源,却又存在某些细微的差异。
“源”的全方位扫描则揭示出更多细节。绿障本身是一个极其复杂、多层嵌套的复合能量场。最外层是强大的物理与能量屏蔽,足以抵挡外界绝大部分污染侵蚀和实体入侵。内层则分布着多种不同性质的力场——生命维持、气候调节、规则稳定、空间锚定……其技术水准远超林浅目前所见的任何“摇篮”相关遗迹(星骸、秩序核心),显然属于更核心、更高级的功能区。
但问题也在于此。这个庞大的复合能量场,许多部分显示“运行中”,却带着“错误”、“冲突”、“效率低下”的标记。一些区域的能量流动显得滞涩、紊乱,甚至存在小范围的“漏洞”和“薄弱点”。那些不规则的、时而出现的空间波动,正是场内能量不稳定的表现。而“源”探测到的内部多处“高能量反应”,性质也各不相同,有的温和稳定(疑似功能设施),有的躁动危险(未知),有的则充满了扭曲的“活性”(可能与林泽中的畸变生命类似,但层次更高)。
“目标确认:‘生态试验场’外围防护力场。力场整体完整度约72%,运行状态:不稳定,存在多处错误与冲突。准入点分析:共发现十七处能量相对薄弱或结构不稳点,其中三处存在周期性‘裂隙’现象,可尝试突破。警告:强行突破将触发防御机制,且进入后可能面临场内不稳定环境及未知威胁。”“源”将分析结果呈现在林浅意识中,并标注出三个最佳的潜在突破点,都在绿障的不同方位。
“情况比预想的复杂。” 林浅将“源”的分析择要告知众人,“此地确为‘生态试验场’,防护严密,但内部系统似乎出了严重问题,运行不稳。强行进入,有风险。”
“来都来了,岂能空手而回。” 影主目光坚定,“定星盘感应愈发强烈,其中必有重要之物。况且,此地乃目前唯一所知的、可能存有系统记录与资源之所。风险再大,也需一探。”
李斯点头:“不错。林道长,依你之见,从何处突破最为稳妥?”
林浅指向东北方向,距离他们当前位置约五里的一处绿障:“‘源’标记此处为最优选。该点能量薄弱,且存在约每六个时辰(估算)一次、持续百息的周期性‘力场涟漪’,涟漪期间防御降至最低,突破相对容易,且触发全局警报的概率较小。缺点是,其后方对应区域,监测到较强的、不稳定的‘活性’波动,威胁未知。”
“就从此处进入。” 影主拍板,“先隐蔽接近,观察一轮‘涟漪’周期,确认无误后,伺机突破。进入后,立刻寻找掩体,探查情况。”
计议已定,众人收敛气息,借着地势掩护,向那处预定突破点潜行。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淡绿屏障的宏伟与压迫感,它向上延伸,仿佛接天连地,左右望不到边际,如同一堵半透明的、散发着微光的巨墙,将内外隔成两个世界。
在距离屏障约一里处,众人找到一处背风的岩坳潜伏下来,静静观察。屏障表面流光溢彩,能量如水流般缓缓流转,偶尔在某个区域泛起不规则的波纹,那便是“源”监测到的内部不稳定波动。
等待了约三个时辰(根据“源”的内置计时),那处预定突破点的屏障,果然开始发生规律性变化。流转的能量速度变缓,光芒略微黯淡,屏障厚度似乎也微微变薄,表面泛起一圈圈细微的、向内外扩散的涟漪。同时,屏障散发的稳定秩序韵律,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
“就是现在!” 影主低喝,“准备!涟漪高峰期约在三十息后,持续百息!林道长,可能确定最佳突破时机?”
“源”全力计算。“涟漪将在二十五息后达到峰值,持续约一百一十息。峰值后第十息,屏障局部能量密度降至最低,为最佳突破窗口,持续时间约五息。”
“好!听我号令!” 影主深吸一口气,将定星盘持于胸前,乌木杖斜指屏障。众人也都凝聚灵力,蓄势待发。
二十五息,转瞬即逝。那处屏障的涟漪达到了顶峰,光芒明灭不定,能量流转几乎停滞。
“十、九、八……” 林浅在心中默数。
“三、二、一!就是现在!破!”
影主猛然催动定星盘,一道凝练至极的银色光柱激射而出,狠狠刺向屏障涟漪最中心、光芒最黯淡的那一点!与此同时,李斯的律令符文、影舞的剑气、玄刺的刀芒、甚至重伤未愈的玄刃也勉力打出一道灵力,汇成一股强大的冲击洪流,紧随银光之后!
“啵——!”
一声清脆的、仿佛水泡破裂的轻响。在内外合击之下,本就处于最脆弱状态的屏障那一点,被强行撕裂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不规则的缺口!缺口边缘,淡绿色的能量如同被撕开的绸缎般剧烈波动、试图弥合,但被定星盘的银光暂时抵住。
“进!” 影主率先化作一道流光,射入缺口。众人不敢怠慢,鱼贯而入。林浅在影舞的搀扶下最后进入,在她进入的刹那,定星盘银光撤回,那缺口瞬间合拢,恢复如初,仿佛从未被打破。
进入屏障内部,景象骤然一变。
首先感受到的,是截然不同的空气。清新、湿润、充满了浓郁的草木灵气与生命气息,虽然依旧能感觉到一丝极淡的、属于此地的、特异的“活性”波动,但相比外界的污浊死寂,简直如同仙境。光线明亮柔和,仿佛有隐形的人造光源均匀洒落。抬眼望去,并非天空,而是一片高达数百丈、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弧形穹顶,穹顶之上隐约可见复杂的能量回路。
脚下是松软肥沃的黑色土壤,生长着茂盛的、形态各异的植物。许多植物都散发着微弱的灵光,显然是外界早已绝迹的灵草灵木,但它们的形态或多或少有些“异常”——叶片过于肥厚、色泽过于艳丽、或是生长着不合常理的晶簇、瘤节。远处,可以看到蜿蜒的清澈溪流,水声潺潺;更远处,隐约有规划整齐的田垄、低矮的建筑轮廓,以及一些高大的、疑似温室或培养舱的透明结构。
然而,这片看似生机勃勃的“世外桃源”,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除了流水声和风吹过植物的沙沙声,听不到任何鸟叫虫鸣,也看不到任何飞禽走兽。那些植物也似乎缺乏“生气”,只是静静地生长着。
“源”的扫描迅速展开。确认他们目前身处一片相对开阔的、类似“缓冲带”或“隔离区”的林地边缘。空气成分适宜人类生存,灵气浓度是外界的十倍以上,且相对纯净(但仍混有那特异的“活性”)。但扫描也同时确认了多处威胁:左前方三百米的地下,潜伏着一团强大的、充满贪婪吞噬欲的生命反应;右后方一片看似平静的灌木丛,实则是某种具有强致幻性和麻痹性的肉食植物;空中飘散着一些肉眼难辨的、携带神经毒素的孢子云……
“此地危机四伏,看似平静,实则杀机暗藏。” 林浅低声警告,将“源”标记出的几处近期威胁告知众人,“那特异的‘活性’波动弥漫各处,似乎能促进生物变异,并赋予其强烈的攻击性和领地意识。此地生物,恐怕都已非正常。”
“先离开这开阔地带,寻找掩体,再做计较。” 影主当机立断,选择了一片怪石嶙峋、植物相对稀疏的区域快速移动过去。
就在他们刚刚在一块巨岩后隐蔽身形,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四周时,异变突生!
“嘶——!”
尖锐的破空声从头顶传来!只见穹顶之上,一片阴影急速掠过,那赫然是一只翼展超过两丈、形如巨蝠、但通体覆盖着金属与生物质混合甲壳、头部呈三角形、复眼猩红的怪物!它似乎是被刚才屏障突破的轻微能量扰动,或者是被众人的生人气息吸引而来,在低空盘旋一圈后,猛地俯冲而下,利爪如钩,直扑众人藏身的巨岩!口中还喷出一股散发着腥臭的绿色酸液!
“是‘蚀金飞蛉’!小心酸液腐蚀!” 徐福急道。
影舞和玄刺早已警醒,身形闪动,剑光刀芒迎向酸液和利爪。李斯挥杖布下防御。那飞蛉实力大约在筑基巅峰,动作迅捷,甲壳坚硬,酸液腐蚀性极强。但在影舞二人默契配合下,很快被斩断一翼,惨叫着跌落在地,被玄刺补刀毙命。
然而,这边的打斗声和飞蛉临死的尖啸,似乎打破了此地的“寂静”。远处,更多的骚动声传来——灌木摇晃,地面震动,空中出现更多盘旋的黑影。
“不好!动静太大,引来了更多东西!” 玄刃脸色发白。
“走!离开这里!向那边建筑群方向移动!” 影主指向远处那片低矮的建筑轮廓。那里地势相对复杂,且有掩体,或许能暂时躲避。
众人不敢恋战,击退了又一只从地底钻出的、形如放大蜈蚣的“蚀地百足”后,向着建筑群方向急奔。沿途,不断有各种变异生物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发动袭击——伪装成藤蔓的毒蛇、喷射麻痹针毛的奇花、从溪流中跃出的食人怪鱼……仿佛整个“生态试验场”的防御机制和变异生物都被激活,疯狂围攻着他们这些“入侵者”。
定星盘的清辉在纯净灵气的环境中效果更佳,但对这些充满“活性”的变异生物,净化效果似乎打了折扣,更多需要依靠直接的物理攻击来清除。
一路且战且退,狼狈不堪。当众人终于冲入那片低矮建筑群的废墟中,躲进一栋半坍塌的、由某种白色合成材料建造的房屋内,用碎石堵住入口时,身后追击的变异生物才在建筑群复杂的地形和残留的、可能存在的某些气息威慑下,渐渐退去。
屋内弥漫着灰尘和陈旧的气息,但结构还算稳固。众人背靠墙壁,剧烈喘息,个个带伤,灵力消耗巨大。林浅的能量又跌回1%附近,“源”的扫描显示,这片建筑群规模不小,但损毁严重,许多设施早已停止运作。不过,在建筑群深处,似乎有相对完好的区域,并且有微弱的能量反应和……类似之前“秩序核心”的稳定波动?
“这里……曾经是居住区或工作区。” 李斯打量着屋内的陈设,虽然蒙尘,但依稀能看出桌椅、柜架的轮廓,材质非金非木,工艺精湛。
“看那里!” 影舞指向屋内一角,那里有一个嵌入墙壁的、表面布满灰尘的扁平晶体板,此刻,在众人闯入后,晶体板竟微微亮起,浮现出一行行扭曲跳动的、无法识别的符号,以及一幅残缺的、类似地图的线条图。
是还在运作的终端设备?
林浅走上前,无视“源”关于“可能存在信息陷阱或病毒”的警告,将手按在晶体板上。“源”尝试读取其信息接口。晶体板的光芒稳定下来,那些扭曲的符号开始重组、变换,最终,竟呈现出一种“源”数据库底层有极模糊记载的、上古“摇篮”系统通用辅助语言的变体!
文字依旧难以完全识别,但结合残缺的线条图,“源”勉强翻译出了部分信息:
“第七扇区……生态维持单元……b-7居住区……导航图……”
“警告:核心协议‘摇篮’连接不稳定……生态平衡模块错误……活性溢出警告……”
“安全区域:中央控制塔(部分功能在线)……基因库(封锁状态)……净化中枢(低功率运行)……”
“危险区域:活性泛滥区(标记为红色)……失控培养区(标记为黑色)……空间紊流带(标记为灰色)……”
导航图虽然残缺,但大致标出了他们当前的位置(b-7区边缘),以及几个关键点的方位。其中,那个“净化中枢(低功率运行)”的标记,与“源”探测到的稳定波动方向一致。而“中央控制塔(部分功能在线)”则位于建筑群更深处,也是定星盘感应最强烈的方向。
“去‘净化中枢’。” 林浅迅速做出判断,“那里可能相对安全,且若能恢复或利用其功能,对我们在此地生存乃至探查‘控制塔’都大有裨益。”
影主看向导航图上标记的、通往“净化中枢”需要穿过的几个区域——其中一段路径,紧贴着大片“活性泛滥区”的红色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