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黑色结构如同沉眠的远古巨兽,在铅灰色天幕下投下无比压抑的阴影。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那种超乎想象的体量带来的心灵震撼。它斜插入暗红色大地,露出的部分高达百丈,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难以理解的、巨大而规整的几何沟壑与凸起,像是某种复杂到极致的机械结构的外壳,又像是建筑本身的纹理。材质非金非石,黝黑无光,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属于此世造物的质感。
残骸周围,散落着无数更加细碎的、同样材质的碎片,以及大量风化严重的、类似建筑构件的巨石。一些地方,可以看到扭曲断裂的金属管道、半埋的圆形舱门、以及早已失去光泽的、镶嵌在结构表面的透明晶体面板的残迹。空气中那股淡淡的金属锈蚀与陈腐气息,在这里变得更加浓郁。
“这……这绝非我等所知任何朝代之技艺所能建造!” 李斯仰望着那庞然巨物,声音干涩,充满了难以置信。他博览群书,通晓古今,却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象过,世间竟有如此造物。仙秦的机关术、上古的炼器法,在此物面前,似乎都显得……原始而粗糙。
影主亦是神色凝重,目光在那巨大的结构上缓缓移动,试图从中找到熟悉的符文或印记,却一无所获。这黑色结构上的纹路,与“定星盘”上的道纹,与任何已知的阵法符文,都截然不同,自成体系,带着一种冰冷的、理性的、超越时代的陌生感。
“是‘天外’之物?” 影舞低语,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一旁的林浅。这一路行来,林浅展现的种种特异,似乎也只有“天外”可以解释。而这横亘于眼前的庞然巨物,似乎也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林浅没有回应。她的全部心神,都已被眼前的景象和“源”反馈回来的信息所占据。在靠近这黑色结构一定范围后,一直沉寂的“源”,仿佛受到了某种微弱的、同源频率的刺激,竟然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活性!
【警告……进入高浓度……惰性能量场……检测到同频结构残留信号……信号源:前方大型结构体内部……信号强度:极微弱,断断续续……尝试建立初步连接……】
同频结构残留信号?林浅心脏猛地一跳!这黑色结构,与“源”有关?与她的“来处”有关?还是说……与薇拉有关?
“源,分析结构材质,尝试解读表面纹路含义,建立初步结构模型。” 她强压心中波澜,下达指令。
【分析中……材质:未知高维合金(高度惰性化,抗魔抗法,物理强度极高)。表面纹路:非装饰性,疑似能量导流回路、结构应力标识及基础信息编码(编码方式未知,与数据库遗失部分存在0.7%模糊关联)。初步结构模型建立中……此物体为某超大型构造体的一部分,断裂面显示内部为多层复合结构,功能未知。】
与此同时,众人开始在废墟中更加仔细地搜寻。有了之前找到“定星盘”碎片的经验,他们着重寻找类似的暗金色碎片以及其他可能带有信息的人造物。
这一次,收获远超预期。
在一片半掩的、由巨石和扭曲金属构成的废墟下,他们发现了一处相对完整的、小型建筑(或舱室)的入口。入口的金属门早已锈蚀变形,半开半掩。影舞与“玄刺”合力,才勉强推开一道可供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内部昏暗,积满厚厚的灰尘。借由影主指尖凝聚的微弱灵光,可以看到这是一个不大的空间,约三丈见方。内部陈设早已腐朽殆尽,只有一些固定在地面和墙壁上的金属基座和断裂的管线。但在一面相对完整的金属墙壁上,众人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东西!
那墙壁上,镶嵌着一块巨大的、布满裂纹、但依旧能模糊映出影像的暗色晶体面板!面板大部分区域一片漆黑,只有右下角一小块,断断续续地闪烁着极其微弱的、扭曲的、非自然的光影,伴随着刺耳的、断续的噪音。光影中,隐约可见一些快速闪动的、完全无法理解的符号和线条图,以及几个极其短暂定格、却让所有人瞳孔骤缩的画面碎片——
碎片一:无尽深邃的黑暗背景中,无数星辰缓缓旋转,一个巨大的、难以形容其形状的银色结构体悬浮其中,表面流淌着光芒。
碎片二:铺天盖地的、如同蝗虫般的微小飞行物,涌向一个散发着蔚蓝色光芒的星球。
碎片三:剧烈的爆炸,光芒吞噬一切,那巨大的银色结构体崩解碎裂,一块巨大的碎片拖着长长的尾焰,坠向无尽的黑暗深渊……
碎片四:一个冰冷、毫无情感的、仿佛由无数电子音合成的女声,在用一种完全陌生的语言重复着几个简短的词汇,伴随着急促的警报声。
画面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噪音也戛然而止。只留下墙壁上那块彻底死寂的晶体面板,和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包括影主和李斯,都僵立在原地,呼吸几乎停止。刚才看到的那些画面碎片,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星辰?巨大的银色造物?星球?那是什么?那些符号,那冰冷的语言……是仙神的语言吗?还是……恶魔的呓语?
唯有林浅,在看到那些画面的瞬间,如同被雷霆击中!那些符号,那种语言风格,那银色结构体的轮廓……即便破碎扭曲,也让她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熟悉感!那是远超tx-7前哨站、甚至可能远超“源”所属文明层次的、真正的星际造物残骸?!这里,难道是一艘星际飞船,或者某个空间站的坠落现场?!
“源”也在疯狂运转,尝试解析那残破画面中的信息,但信息太过残缺,编码方式也因损坏而无法识别,只能确认与“源”的核心数据库底层有极其遥远的、近乎湮灭的同源性。
“这……这到底是何物?” 李斯声音干哑,打破沉默,看向林浅,眼中充满了惊疑、恐惧,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探寻。
林浅沉默。她无法解释,至少无法用他们能理解的语言解释。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此地,与‘定星盘’,与上古秘辛,与……浊气之变,或许都有我们所不知的关联。”
她的话让众人心头更沉。如果这疑似“天外”的恐怖造物,与浊气有关,那这场灾难的源头,恐怕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可怕。
就在这时,在房间角落一堆腐朽的杂物下,影舞又有了新的发现。她挖出了一个保存相对完好的、巴掌大小的金属盒子。盒子不知是何材质,历经岁月,竟无多少锈蚀。盒盖上有简单的卡扣。
影舞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没有机关,只有两样东西。
一是一枚拇指大小、通体银白、表面光滑如镜、内部仿佛有星河缓缓流转的奇异晶体。
二是一块薄如蝉翼、非丝非革的“布”,上面以某种永不褪色的银色线条,绘制着一幅极其复杂的、立体的星图,星图中心,有一个醒目的、不断闪烁的红色光点标记。而在星图下方,用另一种更加古老、但依稀能辨出与“定星盘”道纹同源的文字,写着一行小字:
“观测站‘昆仑’第七扇区,核心能源舱,备用接口坐标。警告:能源泄露,规则污染扩散。最高权限指令:若‘摇篮’协议失效,执行‘火种’计划。密钥:‘源初之星’。”
观测站“昆仑”?第七扇区?核心能源舱?规则污染?摇篮协议?火种计划?密钥?
每一个词汇,都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林浅的意识核心!这些词语,与“源”数据库中最深层、最模糊、也最重要的那些加密碎片,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尤其是“摇篮协议”和“火种计划”!
这里,这个被称为“昆仑”第七扇区的地方,难道就是“摇篮”系统的一部分?!是观察者们的基地之一?!“规则污染”指的就是浊气!而“火种计划”……
林浅猛地看向那枚银白色的奇异晶体。这难道是……“火种”计划的密钥?或者,是“源初之星”?薇拉留下的信息中,似乎也隐晦地提到过类似的概念!
影主和李斯也紧紧盯着那星图和文字,虽然无法完全理解,但“核心能源舱”、“规则污染”、“火种计划”这些词汇,结合此地的诡异与浊气的灾难,让他们隐约触摸到了一个可怕真相的边缘。
“此地……恐怕涉及到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巨大秘密。” 影主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敬畏,“而这秘密,或许正是浊气之灾,乃至此方天地异变的根源!”
他看向林浅,目光复杂:“林道长,你……知道这是什么,对吗?”
林浅缓缓伸出手,拿起了那枚银白色的晶体。晶体入手温润,内部星河流转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与她体内的“源”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振。
她没有回答影主的问题,而是看向了星图上那个闪烁的红色光点,又抬头,望向舱室外,那巨大黑色结构的更深处。
“核心能源舱……在那里。” 她沙哑地说道,指向黑色结构斜插入大地的根部方向,“所有的答案,或许……就在那里。”
但要抵达那里,穿过这巨大未知造物的内部,面对可能存在的、与“规则污染”(浊气)直接相关的危险,以及这“天外”造物本身的防御机制……前途,吉凶难料。
然而,他们已经没有退路。残片的线索,浊气的真相,乃至可能的“生路”,似乎都指向了那个红色的光点。
“去,还是不去?” 李斯问出了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影主看着林浅手中的晶体和星图,又看看那巨大的黑色结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们已经走到这里,没有回头路了。况且,若此地真与浊气根源有关,查明真相,或许才能找到真正的对抗之法,甚至……离开此地的希望。”
众人沉默,随即,眼神逐渐变得坚定。绝境之中,唯有一搏。
稍作休整,处理了最紧急的伤势,众人将找到的“定星盘”碎片、星图、银色晶体小心收好。然后,在那巨大黑色结构的阴影笼罩下,向着其根部,那星图标记的“核心能源舱”方向,迈出了沉重而决绝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