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如同冰冷的墨汁,浸透了每个人的心神。蓝田大营的惨状和始皇驾崩的确认,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幸存的贵族瘫坐在地,失声痛哭。两名影卫也面露悲戚,紧握兵刃的手微微颤抖。徐福道长仰天长叹,老泪纵横。连一向冷静的影舞,眼中也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茫然。
帝国的基石已然崩塌,赖以生存的秩序荡然无存。前有未知的叛军势力,后有吞噬一切的浊气,他们这寥寥数人,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几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李斯怔怔地看着手中染血的帛书,这位曾经权倾朝野、辅佐始皇一统天下的法家巨擘,此刻背影佝偻,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毕生心血,宏图霸业,转眼成空。这种打击,足以让任何人崩溃。
死寂笼罩着残破的中军帐。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沉默。是林浅。她靠在帐篷的支柱上,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虚弱和伤痛而微微颤抖,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异常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个被绝望吞噬的人。
“哭够了么?”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冰锥刺入每个人的耳膜,“若哭能退敌,能净化浊气,不妨继续。”
众人一怔,哭声戛然而止,目光复杂地看向她。
李斯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露出一丝被冒犯的怒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探究:“你……有何高见?” 即便到了山穷水尽,他依然保持着上位者的思维习惯。
林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帐外那片被血色夕阳和浊气阴云笼罩的天空,缓缓道:“仙秦……亡了。但这片天地,还在。生活在这片天地间的亿兆生灵,还在。”
她顿了顿,喘息了几下,继续道:“浊气吞噬的,是咸阳,是函谷,是蓝田大营……但它还没能吞噬整个天下。这浊气……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是规则之病。既然病根可寻,未必无药可医。”
“人祸?规则之病?” 徐福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急切问道,“道友,你知晓这浊气的来历?”
林浅看向他,又看向李斯和影舞:“我知道的,不比青云子多。只知此物与天地间某种‘秩序’的失衡有关,与骊山地宫下的封印有关。仙秦欲行‘逆命’之举,或许加速了它的爆发,但根源,恐怕早已深种。”
她的话半真半假,却掷地有声。将浊气归结为“规则之病”,将责任部分引向已逝的始皇和深不可测的地宫,既解释了灾难的源头,又给了在场这些前朝重臣一个可以接受的解释,更重要的,是点燃了一丝“知其根源,便可设法应对”的希望。
“你的意思是……这浊气,有法可解?” 李斯眼神锐利起来,重新燃起了政治家的本能。只要有问题,就有解决问题的价值,就有了凝聚人心、重整旗鼓的可能。
“未必是解,或是……抗衡,共存,甚至……利用。”林浅语出惊人,“浊气亦是能量的一种,既然存在,必有相克之物,或转化之法。青云子能镇压其部分源头数百年,便是明证。他所留丹经阵道,或许便有线索。”
她将希望引向了青云子的遗产。那是实实在在、触手可及的东西。
徐福立刻激动地取出那卷《青云丹经》玉简:“道友所言极是!老朽这几日研读,发现其中确有数种丹药,提及可‘净化邪秽’、‘稳固心神’!或许对抵御浊气有效!”
影舞也冷静分析道:“若浊气有法可制,便非不可战胜。当务之急,是寻找一处相对安全之地,消化青云子遗泽,提升实力,再图后计。”
希望,如同黑暗中燃起的微弱火苗,虽然摇曳不定,却驱散了部分绝望的寒意。众人渐渐冷静下来,目光重新有了焦点。
李斯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深沉与果决。帝国虽亡,但他李斯还活着,法家的学问和手段还在,如今更有了一丝应对这末日危机的可能方向。乱世之中,知识、力量、乃至“希望”本身,就是最大的资本。
“不错!”李斯沉声道,“陛下虽去,然天下苍生犹在!吾辈既得青云子前辈遗泽,又知浊气根源,岂可坐以待毙!当效仿前辈,寻一秘境,积蓄力量,研习克制浊气之法,以待天时!”
他看向众人,重新发号施令:“徐福道长,由你主导,全力研读丹经阵道,尝试炼制抵御浊气之丹药法器。影舞,你带人侦查周边,寻找可做暂时根基的隐秘之所,并设法联系黑冰台残部,收集外界情报。”最后,他目光落在林浅身上,语气复杂却郑重:“林……道长,你身体未愈,暂且安心修养。关于浊气与地宫之事,还需你多多参详。”
短短几句话,一个以生存和研究为核心的小团体雏形已然建立。李斯再次掌握了主导权,但这次的目标,不再是权力,而是生存与救赎。
林浅微微点头,不再言语。她成功将这些人从绝望的深渊边缘拉了回来,为他们树立了一个新的、看似可行的目标。至于这个目标最终通向何方,是重建秩序,是破解浊气之谜,还是……触及“摇篮”的真相,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需要这个临时团队的保护和资源来恢复力量,也需要借助他们的力量,去探寻薇拉的下落和这个世界的最终秘密。
星火虽微,可燎原。希望虽渺,能续命。
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降临,繁星初现。在这片充满死亡与绝望的废土之上,一点微弱的、不屈的星火,已然点燃。
帝国的余烬中,新的故事,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