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浊气如同决堤的冥河,自皇城方向汹涌而来,所过之处,玉石俱焚。精美的亭台楼阁在触及黑气的瞬间,如同被亿万年的时光冲刷,迅速风化、崩解,化作飞灰。来不及逃窜的兵卒、修士、百姓,被那黑气一卷,连惨叫都只发出半声,便血肉消融,魂魄俱灭。更有甚者,一些修为稍高或体质特异者,未被立刻湮灭,却在浊气侵蚀下发生了恐怖的畸变,化作失去神智、只知杀戮的狰狞怪物,反过来扑向曾经的同胞。
人间地狱,莫过于此。
“快!进暗渠!” 影舞厉声喝道,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尖锐。她一手紧握淬毒短剑,斩开两只扑来的低阶浊气怪物,另一手死死拽着几乎无法自主行动的林浅,向着一处坍塌了半边的宅院后院冲去。其余幸存的影卫成员紧随其后,且战且退,不断有人被蔓延的浊气或怪物吞没,发出临死前的惨嚎。
后院一口枯井,便是入口。影舞毫不犹豫,带着林浅率先跃下。井壁湿滑,深不见底,下落了约莫三四丈,才重重砸在淤积的污泥中。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扑面而来。上方陆续传来落水声,幸存的五六名影卫也跟了下来。
“这边!” 影舞辨明方向,沿着一条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的、满是污秽的地下暗渠,向前摸索。黑暗中,只有急促的喘息声、污水流淌声、以及远处地面传来的、沉闷的爆炸与崩塌声。
林浅被恶臭和虚弱感包裹,意识昏沉。暗渠中弥漫的微弱沼气和其他污浊之气,对她这破损的躯壳而言,无异于毒药,进一步侵蚀着本就不稳的结构。但她强撑着,借助“源”仅存的基础扫描功能,观察着周围。这暗渠并非天然形成,而是古老的排水系统,四壁由青砖垒砌,不少地方已经坍塌堵塞。
“源,分析浊气成分及扩散模式。” 她艰难地传递意念。
【分析中……浊气能量属性:高密度混乱规则信息聚合体,具备强湮灭性、污染性及畸变诱导性。与‘摇篮’底层逻辑崩溃产生的‘规则污染’同源性97.8%。扩散模式:以皇城为核心,呈球面波状扩散,速度受地脉及阵法残余影响,当前时速约15里。预测:12个时辰内将覆盖全城。】
规则污染的全面爆发!骊山地宫的封印果然崩溃了!或者说,始皇的“逆命”之举,彻底打破了脆弱的平衡,释放出了被封印的“祂”的力量!这浊气,就是“祂”的延伸!
“能……抵御吗?”林浅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当前载体状态:无法抵御。需高阶秩序力场或同等级净化能量。此界现存秩序力场(仙秦道律)正在快速崩溃。】
希望渺茫。仙秦完了,咸阳完了。这浊气会吞噬一切,然后呢?会扩散到整个“摇篮”世界吗?
暗渠并非安全之地。上方的震动越来越近,显然浊气正在侵蚀地面,导致大面积塌方。不时有砖石泥土从头顶落下,污水也开始变得汹涌浑浊。
“快!再快一点!前面有个汇流点,空间大些!” 影舞催促着,声音带着喘息。她显然也对这浊气极度恐惧。
一行人艰难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个较大的地下空间,是几条暗渠的汇合处,形成一个污秽的水潭。空间一角,有个稍微干燥的、由废弃条石垒成的平台。
众人狼狈地爬上平台,惊魂未定。清点人数,连同影舞和林浅,只剩七人。个个带伤,气息萎靡。
“影舞大人,现在怎么办?暗渠也不安全,浊气迟早会渗下来!” 断臂汉子绝望道。
影舞看向林浅,目光锐利:“你必须尽快恢复!‘影主’在南门外五十里的黑风岭等候。我们必须把‘钥匙’和地宫情报送出去!这是唯一的希望!”
钥匙?林浅心中一动,是指她,还是指她从星界得到的信息?看来这“影主”知道的内情远比想象的多。
“我……需要能量,大量……纯净能量。”林浅沙哑道,这是实话。没有能量,她连移动都困难,更别提恢复“源”的功能。
影舞眉头紧锁,看向其他手下。一名负责后勤的影卫摸索着取出一个皮囊,倒出几块下品灵石和一瓶疗伤丹药:“只有这些了,大人。”
杯水车薪。林浅看着那几块光泽黯淡的灵石,心中叹息。这点能量,连塞牙缝都不够。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负责侦查的一名年轻影卫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不确定:“大人……我记得,这条暗渠再往前三里,好像……好像有一段废弃的‘灵渠’支线?”
“灵渠?”影舞一怔。
“对!是前朝大燕修建的,用来引导地脉灵气滋养皇城,后来仙秦定都,改了地脉走向,那段灵渠就废弃了,但据说……据说里面可能还有残留的灵眼或者……淤积的灵晶碎屑?”年轻影卫说道。
灵晶碎屑!林浅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哪怕是碎屑,也比下品灵石强!
影舞眼中也燃起一丝希望:“确定吗?”
“不能完全确定,但地图上是这么标注的!值得一试!”年轻影卫肯定道。
绝境中的一线生机!影舞立刻做出决定:“走!去灵渠支线!小心浊气渗透和可能的塌方!”
队伍再次启程,沿着暗渠向更深处摸索。希望驱动下,速度加快了不少。又前行了约莫两里,果然在渠壁发现一个被淤泥半封住的、明显更规整的拱形洞口,洞口边缘刻着模糊的符文,虽然残破,却能感受到微弱的灵气波动。
“就是这里!清理洞口!”影舞下令。
几人合力,很快清理出通道。钻进去后,环境豁然一变。渠道明显宽阔干燥,墙壁由白玉般的石材砌成,虽然布满灰尘蛛网,但依旧能看出昔日的精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陈旧的灵气味道,虽然稀薄,却比外面污浊恶臭的气息好上千万倍。
沿着灵渠走了数百米,前方出现一个较小的洞窟,洞窟中央,有一个干涸的池子,池底隐约能看到一些闪烁着微光的、米粒大小的晶体碎屑!正是灵晶碎屑!虽然数量不多,且灵气流失严重,但对此时的林浅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快!收集灵晶!抓紧时间恢复!”影舞命令道,同时安排人手在洞口警戒。
林浅在影舞的帮助下,坐到池边。她抓起一把灵晶碎屑,握在手中,全力运转“源”那近乎枯竭的汲取功能。
微弱的、精纯的灵气,如同甘泉,缓缓流入干涸的经脉和核心。速度很慢,但确确实实在恢复!破损的躯壳发出贪婪的呻吟,“源”的沉寂意识也开始泛起微弱的波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洞外偶尔传来塌方的闷响和浊气逼近的阴冷感,让众人心惊肉跳。
一个时辰后,林浅手中的灵晶碎屑化为齑粉。她缓缓睁开眼,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恢复了一丝神采。能量恢复到了3%左右,勉强能够支撑“源”进行一些基础运算和短距离感知。
“如何?”影舞急切地问。
“可……以行动了。”林浅点头。
就在这时,负责警戒的影卫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色惨白:“大人!不好了!浊气……浊气渗透下来了!就在后面!快到了!”
众人脸色大变!只见来时的灵渠通道深处,一股稀薄但确实存在的黑色雾气,正如同毒蛇般,缓缓弥漫而来!
“走!往前跑!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口!”影舞当机立断。
队伍沿着灵渠向前亡命奔逃。身后的黑雾不紧不慢地追赶着,所过之处,白玉渠壁迅速变得灰暗、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