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脚下的风,带着黄土的干燥和深秋的寒意,吹拂着林浅身上那件破旧的道袍。她离开拾荒村已有三日,沿着官道,向着东方那座笼罩在迷雾与传说之中的帝都——咸阳,蹒跚而行。
这具“遗蜕”的状况比预想的更糟。经脉中灵能枯竭,如同干涸的河床,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全靠“源”精密计算着每一分肌肉的力量,才能维持着最基本的行走。外表看去,她只是一个面色蜡黄、气息奄奄的行脚道人,混在稀疏的流民和商队中,毫不起眼。
然而,她的感知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时刻扫描着周围的一切。官道上往来的,不仅仅是面黄肌瘦的百姓和装载着货物的牛车,更多的是身着玄色皮甲、眼神锐利、骑着高头大马的秦军斥候,以及一些身着各色袍服、气息或凌厉或晦涩的修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源”不断从路人的只言片语和能量波动中收集信息,拼凑出咸阳方向的态势:
戒严升级: 咸阳及各主要关隘盘查极其严格,尤其是对修行之人,需有官府颁发的“验”、“传”或宗门信物,否则寸步难行。
钦天监活跃: 身着星纹黑袍的钦天监修士频繁出现,似乎在追查什么,对能量波动异常敏感。
流言四起: 关于西方“天降流火”、“地龙翻身”的传闻越来越多,夹杂着对“陛下”龙体欠安的隐晦猜测,以及“紫气东来”、“圣人出”等各种真伪难辨的谶语。
林浅心中雪亮。天机阁(茧房)的崩溃,果然引起了仙秦高层的震动和警惕。她现在这具身体,一无身份,二无修为,想要混入戒备森严的咸阳,难如登天。薇拉留下的坐标指向咸阳城内一个具体区域——【朱雀大街,甲叁巷,七号】,那地方绝非寻常百姓所能居住。
必须想办法弄到一个合法的身份,或者……找到一个能带她进去的人。
这天傍晚,她抵达了一个名为“渭南驿”的大型驿站附近。驿站内外灯火通明,车马喧嚣,显然是一处重要的交通枢纽。她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在远处一片小树林中停下,寻了处背风的土坡坐下,佯装休息,实则全力感知着驿站内的动静。
驿站内能量波动混杂,有军士的肃杀之气,有商贾的铜臭之味,也有几股不弱的修士灵压。其中一股灵压,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灵压并不算最强,却透着一股精于算计、圆滑世故的气息,而且似乎……受了不轻的内伤,气息紊乱,正在驿站二楼的一个房间内,与驿丞低声交谈着什么。话语间,隐约听到“丹药”、“通关文书”、“速归咸阳”等词。
一个受伤的、急需丹药、要赶回咸阳的修士?或许……是个机会。
林浅耐心等待着。夜深人静时,那道灵压的主人果然悄悄离开了房间,身形有些踉跄地走向驿站后院的马厩,似乎想独自离开。
林浅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月光下,看清那是一个穿着锦袍、身材微胖、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腰间挂着一块代表“少府”属官的铜印,眼神中带着焦虑和一丝狠厉。
就在他即将解开马缰时,林浅从阴影中缓缓走出,沙哑开口:“阁下印堂发黑,气脉淤塞,可是旧伤复发,又强行动用灵力,以致伤上加伤?”
那中年修士吓了一跳,猛地转身,手按在剑柄上,警惕地打量着林浅:“你是何人?!”
“山野散人,略通医理。”林浅平静地看着他,目光似乎能穿透他的伪装,看到他体内紊乱的灵能,“阁下此刻若强行赶路,只怕未到咸阳,便要经脉尽断,修为尽毁。”
中年修士脸色变幻不定,他确实旧伤复发,又因公务强行施法,此刻已是强弩之末。眼前这道人虽衣衫褴褛,但眼神深邃,一语道破他的伤势,恐怕真有几分本事。如今咸阳局势微妙,他必须尽快回去,耽误不得。
“你……真有办法?”他试探着问,语气缓和了些。
林浅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枯瘦的手指,凌空虚点了几下,指尖有微不可察的灵光一闪而逝,正是根据“源”的分析,模拟出的几种疏通淤塞经脉的灵能运行路线。“信与不信,在于阁下。”
中年修士只觉那几下虚点,仿佛恰好点在了自己几个滞涩的穴道上,一股微弱的暖流渗入,竟让剧痛缓解了少许!他心中大惊,这手法,绝非普通散修!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长若能助我稳住伤势,速回咸阳,赵某必有重谢!”
“赵主簿客气了。”林浅从对方腰牌和气息已判断出其大致身份,“贫道云游至此,恰逢其会。相助可以,但贫道亦需前往咸阳访友,奈何身份文书遗失……”
赵主簿是人精,立刻明白了:“道长放心!通关文书小事一桩!只要道长能保我平安回到府中,一切好说!”
交易达成。林浅凭借“源”对能量和人体结构的超强理解,以及这具“遗蜕”对灵能极其精妙的操控力(尽管微弱),为赵主簿暂时疏导了部分淤塞的经脉,稳住了他的伤势。赵主簿大喜过望,对林浅的“医术”惊为天人,态度愈发恭敬。
次日,凭借赵主簿弄来的通关文书和一辆马车,林浅顺利混过了渭南驿的盘查,踏上了通往咸阳的官道。
马车颠簸,赵主簿在车内运功调息,对林浅越发好奇,旁敲侧击地打听着她的来历。林浅只含糊其辞,自称乃昆仑散修,闭关多年,世事已非。
“咸阳如今,可不太平啊。”赵主簿叹道,“陛下……唉,多事之秋。道长访友是假,避祸是真吧?”他自以为猜到了林浅的意图。
林浅不置可否,反问道:“听闻京城近日多有异动,钦天监四处巡查,不知所为何事?”
赵主簿脸色微变,压低声音:“道长有所不知,月前西方天际异象,据说与一些前朝余孽和域外妖邪有关!钦天监正亲自坐镇,严查一切可疑之人!尤其是……”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尤其是与‘天机’、‘星象’沾边的人或物。”
天机?林浅心中一动。天机阁?难道仙秦高层已经将天机阁的崩溃与某些特定目标联系起来了?
“哦?竟有此事?”林浅故作惊讶,“却不知,那‘天机’所指为何?”
赵主簿摇摇头:“此等机密,岂是我等小官可知?只听闻,似乎与一件传说中的‘神器’有关,据说得之可……唉,慎言,慎言。”他显然不敢多说。
神器?是指“灵枢”吗?仙秦果然在打“灵枢”的主意!而且,他们似乎将天机阁的崩溃,归咎于“前朝余孽”或“域外妖邪”的破坏?这倒是微妙。
马车继续东行,咸阳的轮廓在地平线上渐渐清晰。那是一座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城池,黑色的城墙如同巨龙匍匐在地平线上,城楼高耸,旌旗招展,即便相隔遥远,也能感受到一股镇压天地、令万物臣服的磅礴气势和森严律法之力。
越是靠近,林浅越能感受到那无处不在的“道律”压制,以及城中隐隐传来的、无数强大修士的气息。这里,是仙秦的心脏,也是龙潭虎穴。
赵主簿的马车,能带她进入咸阳,但进入之后呢?如何找到朱雀大街甲叁巷七号?如何避开钦天监的耳目?如何在这强者如云、律法森严的帝都生存下去?
前路,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