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口血战的硝烟尚未散尽,劫后余生的狂热便在山谷中弥漫开来。玄鸟遗民与黑石隘匪众,第一次真正并肩击退了不可一世的秦军,士气高涨到了顶点。宗庙内香火鼎盛,祈祷声日夜不息,对玄鸟大神的信仰虔诚而狂热。连座山雕手下那些桀骜不驯的匪徒,在路过神坛时,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收敛和敬畏。
大巫的身体似乎也因这“神恩”而好转了些,挣扎着主持了一场盛大的祭典,宣告玄鸟大神必将带领子民走向新生。石牙等头人则忙于清点战利品(从秦军尸体上缴获的少量兵甲),加固破损的工事,训练青壮。山谷中,竟呈现出一派畸形的、充满希望的忙碌景象。
然而,林浅在石雕中,却感受不到丝毫轻松。
秦军退得太干脆了,像是完成了某种既定任务。李卫的“试探”目的明确,绝非无功而返。更让她不安的是,来自外界的信仰之力,在战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清晰可辨的变化。除了山谷内部的虔诚祈祷,开始有一些……陌生的、充满恐惧、厌恶甚至贪婪的意念碎片,断断续续地飘来。仿佛有许多双眼睛,在黑暗中开始注视这个山谷,注视这尊“显灵”的石雕。
【检测到低强度、广域意念波动。分析特征:非虔诚信仰,包含恐惧、敌意、窥探、占有欲等复杂情绪。来源方向:多点分散,覆盖周边郡县区域。】“源”的警报冰冷而准确。
流言,已经传出去了。李卫的手笔。
果然,几天后,当石牙派出的最机灵的探子(凭借对山林的熟悉,冒险潜出重围)带回外界消息时,山谷内的欢庆气氛瞬间冰封。
探子连滚带爬,面色惨白地汇报:
“不好了!外面……外面都传遍了!说我们玄鸟谷勾结悍匪,凭借妖法,抗拒天兵,杀伤无数秦军将士!郡府已经发了海捕文书,悬赏千金,要……要剿灭我们!还说……说那尊玄鸟石雕是祸国妖物,得之可得天下!现在不光是秦军,周边几郡的游侠、方士、甚至一些六国余孽,都像闻到血腥的豺狼,朝着我们这边来了!”
消息如同晴天霹雳,震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勾结悍匪,抗拒天兵,祸国妖物,得之可得天下!这每一项都是灭顶之灾!秦廷有了大义名分,可以调动更多资源,甚至周边势力也会蜂拥而至,将山谷撕成碎片!
“妖言惑众!污蔑!这是污蔑!”大巫气得浑身发抖,咳出血来。
座山雕脸色铁青,独眼中凶光闪烁,却也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不怕秦军,但若是成为众矢之的,黑石隘再悍勇,也难逃覆灭。更何况,“得之可得天下”的传言,对他而言,是诱惑,更是催命符!
“好狠的计策!”石牙握紧拳头,指甲掐入掌心,“这是要把我们架在火上烤!让天下人来攻!”
山谷内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人心,瞬间有瓦解的趋势。有人恐惧,有人绝望,甚至有人开始用异样的目光偷偷打量那尊石雕,心中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林浅感受着这股骤变的思潮,心中冰冷。李卫这一招“名势”,狠辣至极。他不再单纯依靠军事进攻,而是动用国家机器的舆论力量,将玄鸟遗族彻底污名化,孤立化,并抛出“得石雕得天下”的诱饵,驱使无数贪婪之徒前来争夺。这是阳谋,无法辩解,无法抵挡。
她必须立刻稳定人心,否则内部生变,不攻自破。
趁着夜色,宗庙内祈祷最虔诚的时刻,林浅凝聚起所有能动用的力量。这一次,她不再展现“神迹”威力,而是营造“神迹”的“神圣不可侵犯”。
她引导信仰之力,不再外放,而是内敛,在石雕周围形成一层极其微弱、但足以让靠近者心生凛然、杂念顿消的能量场。同时,她将一股浩然而悲悯的意念,如同月光般洒向所有虔诚祈祷的信徒心中:
“诽谤如风,难撼山岳。”
“坚守本心,方得神佑。”
“邪念滋生,必遭天谴。”
“同心同德,劫中求生。”
没有雷霆手段,只有坚定的意志和凛然的警告。这比任何炫目的神迹都更能安抚惶恐,震慑宵小。
虔诚的族人感受到这股意念,躁动的心渐渐平复,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那些心生异念者,则在靠近神坛时感到莫名的心悸和寒意,慌忙收敛心思。
大巫挣扎着站起,嘶声宣告:“大神有谕!诽谤不足惧!唯有坚守信仰,同心协力,方能渡过此劫!凡心生邪念者,神弃之!”
座山雕远远看着神坛方向,感受到那股令人不安的肃穆气息,咬了咬牙,压下心中的贪婪和恐惧,对手下吼道:“都听到了吗?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候!谁他妈敢有二心,老子第一个剁了他!都给老子打起精神,准备迎战!”
暂时的内部危机被强行压下。但外部的风暴,已然掀起。
接下来的日子,山谷外的局势急剧恶化。秦军的围困并未解除,反而出现了更多番号的部队,显然得到了增援。更令人不安的是,周边开始出现一些形迹可疑的江湖人物,有的试图潜入山谷,有的则在附近山头窥探,甚至发生了小规模的械斗。山谷,成了风暴眼。
林浅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李卫用“名势”织成了一张大网,正在缓缓收紧。下一次攻击,将不再是单纯的军事打击,而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
她必须尽快找到破局之法。固守山谷,只有死路一条。或许……该考虑“源”最初的建议了——寻找新的载体,或者,更强大的力量来源。在这个充满神秘色彩的世界,是否存在着连“源”的数据库都未曾记载的、更古老的能量形式?
石中的神明,开始将目光投向更深远、也更危险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