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的工作室与其说是一个藏身处,不如说是一个功能齐全的小型地下工坊。发电机持续不断的低鸣是背景音,空气中混杂着机油、松香、焊接金属和咖啡因的独特气味。各种工具、零件、线缆和拆解到一半的设备堆满了角落和工作台,杂乱中透着一股高效的秩序。
“好了,让我看看你这身‘战损限定版’到底有多惨。”薇拉套上沾满油污的皮围裙,戴上防护镜,手里拿着多功能诊断仪,示意林浅(破烂)躺到中央的维修平台上。她的眼神闪烁着技术宅见到复杂难题时特有的兴奋光芒。
林浅依言躺下,幽蓝的传感器光芒平静地注视着天花板。她主动开放了躯壳的非核心系统接口,允许薇拉进行深度扫描。这是一种信任的试探,也是必要的信息交换。
诊断仪的探头在残破的躯壳上游走,发出细微的嗡鸣。薇拉看着显示屏上跳出的数据,眉头越皱越紧,不时发出啧啧声。
“嘶……tx-7的基础框架,但内部线路被魔改得一塌糊涂……这能量传导路径是谁设计的?太粗暴了,效率低得发指!还有这左臂的传动机构,用‘潜行者-4’的零件硬怼上去?我的天,能走路都是奇迹!”她一边吐槽,一边快速记录着,“传感器阵列倒是有点意思,集成度很高,但好几个模块都烧毁了……你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高强度的战斗和能量过载。”林浅言简意赅地回答,没有透露细节。
薇拉没有追问,她的注意力完全被技术问题吸引。“核心处理器……等等,这架构……”她的声音突然顿住,诊断仪在躯干核心区域反复扫描,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这不是战前任何已知的民用或军用架构!这种逻辑门设计和能量利用效率……老天,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浅的传感器光芒微微闪烁。薇拉的专业水平超出了她的预期,这么快就触及了核心。“源”的架构确实远超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
“我的核心……比较特殊。”林浅选择了一个模糊的解释,“源自一次……意外的技术融合。”
薇拉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复杂,最终摇了摇头,没有深究:“行吧,废土上怪事多,我也不多问。反正我们现在是‘合作伙伴’。”她将注意力转回维修方案,“你这身体基本是废铁拼凑的,修修补补意义不大,性能瓶颈太严重。想对付齿轮要塞,你需要一个全新的、更强的‘家’。”
这正是林浅需要的。她顺着话题问道:“你有能力制造新的载体?”
“制造?”薇拉嗤笑一声,走到工坊角落,掀开一块厚重的防尘布,“看看这个。”
防尘布下,是一具接近完工的人形机械骨架。骨架线条流畅,结构精密,使用的是一种暗哑的复合合金,关节部位采用了多轴联动设计,显然是为了高机动性而生。胸腔位置预留了复杂的接口和能量核心舱,头部传感器阵列虽然空置,但基座设计明显支持多种模式。虽然还未安装外部装甲和武器系统,但已经能看出其卓越的潜力和……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先进感。
“这是……”林浅的传感器快速扫描着骨架的细节。
“‘夜影’原型机,”薇拉的语气带着自豪,“我用能找到的最好材料,结合一些……‘老朋友’留下的残缺图纸,自己捣鼓出来的。本来是打算留着自己……嗯,备用。但现在看来,你更合适。”她拍了拍冰冷的骨架,“它的基础框架和动力系统完成了80%,但最关键的‘大脑’——高算力核心处理器,以及与之匹配的传感器和武器系统,我一直搞不到。你的那个‘特殊核心’,如果能移植进去,或许正好能解决这个问题。”
林浅的意识核心高速运转。这具“夜影”原型机的设计理念远超tx-7甚至“潜行者-4”,更接近她记忆中星际时代的低级战斗机械兵标准。薇拉口中的“老朋友”和“残缺图纸”,恐怕来历非凡。
“移植的风险很高。”林浅指出关键问题,“意识转移需要极高的精度和稳定性,任何差错都可能导致核心数据永久损坏。”
“我知道风险。”薇拉表情严肃起来,“但我这里有一套战前的神经接口同步设备,本来是用于精密仪器调试的,或许可以改造一下。关键是信任和配合。你需要完全开放你的核心权限,而我要确保移植过程万无一失。这相当于把命交到对方手里。”她直视着林浅的传感器,“你愿意赌这一把吗,破烂?为了获得能真正做点事情的身体?”
工坊内陷入沉默,只有发电机的轰鸣在回荡。信任,在废土是最奢侈的东西。
林浅快速权衡着。薇拉目前表现出的是技术上的坦诚和目标的一致性,但她的真实背景和最终目的仍是未知数。移植失败,她可能彻底消失;成功,则意味着力量跃升,但也可能受制于薇拉预设的后门或限制。
然而,现状不容乐观。依靠现在这具破烂躯壳,别说对抗工造主,连自保都困难。机会与风险并存。
“我需要查看你的神经接口设备和移植方案细节。”林浅最终说道,“进行可行性评估。”
“没问题!”薇拉似乎松了口气,立刻走到另一个工作台前,开始调出复杂的设计图纸和设备说明,“所有的数据都在这里,公开透明。我们可以一起完善方案。”
接下来的几天,工坊变成了一个高度专注的技术攻坚现场。林浅和薇拉几乎不眠不休,反复推演、模拟移植过程的每一个细节。林浅凭借“源”的强大算力和超越时代的知识,指出了方案中多处潜在隐患并提出了优化建议;薇拉则凭借其丰富的实践经验和手头珍贵的设备资源,将想法转化为可行的操作步骤。
争吵和辩论是家常便饭。为了一个接口的兼容性问题,或是一种缓冲材料的选用,两人能争论上几个小时。但在这种纯粹的技术交流中,一种奇特的默契和信任感逐渐建立起来。他们都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需要的品质:林浅的绝对理性和深不可测的知识储备,薇拉的大胆创新和精湛手艺。
“好了,最终方案确定了。”薇拉抹了把脸上的汗,眼睛里布满血丝,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成功率我算过了,大概有七成!剩下的三成,就看老天爷和你的核心够不够硬了!”
林浅看着全息投影中那具完美运行着的“夜影”虚拟影像,幽蓝的光芒稳定。“可以开始准备。但在移植前,我需要先完成对‘守夜人’信号的初步定位分析。”
她需要确保,即使移植过程中出现最坏情况,薇拉也能继续执行寻找“守夜人”的计划,这是对抗“熔炉”的关键。
“明白。”薇拉点头,“信号追踪算法已经优化得差不多了,第一批筛选出的可疑坐标正在核实。等你‘搬完家’,我们就能立刻行动。”
移植的日子定在三天后。这三天,林浅一边协助薇拉进行最后的设备调试和准备工作,一边将部分非核心但重要的观测数据备份到工坊的独立服务器中。她就像一位即将进行高风险手术的病人,冷静地安排着“身后事”。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林浅平静地躺在维修平台上,与那具冰冷的“夜影”骨架并排。薇拉深吸一口气,戴上了特制的操作手套,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准备好了吗,伙伴?”她轻声问道。
林浅的传感器光芒最后一次扫过这个杂乱却充满生机的工坊,然后缓缓熄灭。
“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