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仿佛沉入了一片温暖的黑暗之海,意识模糊,只有“源”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命体征修复。时间失去了意义,偶尔能模糊地感知到外界的片段:有人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额头,有苦涩的药汁被一点点喂入,有低低的、充满担忧的祈祷声。
当她再次恢复清晰的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透过简陋窗棂洒落的、暖洋洋的阳光,以及空气中弥漫的青草和泥土气息,再无半分血腥与污浊。
她缓缓睁开眼,适应着光线。身体依旧虚弱,仿佛被掏空,但那种濒临崩溃的剧痛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疲惫和一种新生的脆弱感。意识海的裂痕被暂时封住,但力量依旧枯竭,如同干涸的河床。
“神使!您醒了!”一个惊喜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是那个曾经被她救下的孩子阿木的母亲。她正守在床边,见状立刻扑到门口,激动地大喊:“神使醒了!神使醒了!”
很快,小小的木屋被闻讯赶来的人们挤得水泄不通。哈鲁、岩盾,以及许多熟悉的面孔,都围在床边,脸上洋溢着无法抑制的喜悦和如释重负。他们看着林浅,眼神中的敬畏依旧,但更多了一种近乎对亲人般的深切关怀。
“神使,您昏迷了整整七天!”哈鲁激动地汇报,胡子都在颤抖,“您回来时伤势太重了,我们都以为……感谢天地,您终于醒了!”
“赤月……真的消失了?”林浅的声音依旧沙哑微弱。
“消失了!彻底消失了!”岩盾用力点头,脸上那道疤都仿佛带着笑意,“您离开后的第二天晚上,天上的月亮就变回了正常的颜色!这些天,再也没有怪物出现,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田地里的庄稼苗,长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好!”
林浅微微颔首,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地。她挣扎着想坐起来,众人连忙七手八脚地扶她,在她身后垫上柔软的兽皮。
透过窗户,她看到了一个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营地。
昔日弥漫的恐慌和绝望气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蓬勃的朝气。远处,新开垦的田地里,绿油油的幼苗在阳光下茁壮成长;更远处,似乎有新的、更坚固的木屋正在搭建;人们来往忙碌,脸上带着踏实劳作的笑容,孩子们在空地上追逐嬉戏,发出清脆的笑声。甚至能看到几个工匠模样的人,正在合力将一根粗大的原木架到新建的棚屋框架上。
“大家……都在做什么?”林浅轻声问。
哈鲁连忙回答:“回神使,我们不敢懈怠。按照您昏迷前的吩咐和之前传授的方法,一部分人继续耕种照料庄稼,一部分人修建更牢固的房屋,岩盾带着狩猎队在外围警戒,同时也探索更远的地方,寻找可用的资源和……看看有没有其他幸存下来的部落。”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和规划感,不再是最初那个只会跪拜的祭司,更像是一个初具雏形的管理者。
“我们还发现,附近几条原本污浊的河流,水质也在慢慢变清!我们已经开始尝试在下游开辟新的水田了!”一个年轻人兴奋地补充道。
林浅静静地听着,看着。她看到了文明最原始、却也最坚韧的模样——在废墟之上,依靠着希望和劳作,一点点重建家园。没有了她这个“神使”的直接干预,他们反而更快地找到了自己的节奏和力量。
这时,阿木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散发着清香的肉粥走过来,怯生生地说:“神使,喝点粥吧,阿娘熬了很久的。”
林浅接过碗,看着孩子清澈明亮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才是她奋战的意义所在。
在众人的悉心照料下,林浅的身体缓慢恢复。她不再轻易动用力量,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看着,偶尔对一些具体的事务提出建议,比如水渠的走向,房屋的结构,或是将一些更基础的卫生、计数知识,通过哈鲁传授下去。
她就像一个退居幕后的导师,看着自己播下的种子,在雨露阳光中自主生长。
一个月后,林浅已能自由行走,虽然力量远未恢复,但日常活动已无大碍。营地已经扩大了一倍有余,俨然成了一个欣欣向荣的小村落。岩盾的狩猎队带回了更好的消息:他们在几十里外,发现了一个同样在赤月消亡后开始重建的小型人类聚落。
“看来,幸存者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岩盾汇报时,眼中闪着光,“神使,我们……要不要试着和他们接触?”
林浅站在村口新建的了望台上,望着远方层峦叠嶂的群山,沉默了片刻。
“源,”她在意识中询问,“这个世界的矫正进度如何?”
【伪神‘赤月’已确认清除,规则污染度下降至1.3%,并持续净化中。本土生态系统开始自我修复。文明重启进程符合预期。观察者零的任务基础目标已达成。】
基础目标达成……意味着她可以选择离开了。
她回头,看向身后那片充满生机的村落,看着那些因为她而得以延续的生命之火。
“再等等。”她对岩盾,也对自己说,“等你们……真正站稳脚跟。”
她还不放心。她想亲眼看到,这把火,能否在没有她这把“火炬”的情况下,继续燃烧下去,甚至……点燃更多的火种。
余烬之中,新生已然萌发。而她这个意外的过客,或许还可以为这新生,再守护一程。真正的告别,尚未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