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河滩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忙碌的工地。
在求生欲望和林浅(或者说“神女”)威严的双重驱动下,村民们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昔日的大祭司和他的跟班,如今成了最卖力的监工,嗓子喊哑了,鞋底磨薄了,不敢有丝毫懈怠。青壮劳力们按照林浅用树枝在沙地上划出的简易图纸,开挖沟渠,将远处山里引来的细流和河床渗出的滤水,一步步导向干裂的田地。
林浅并未袖手旁观。她每日都会巡视工地,用她初步掌握的水元素能力进行微调——在沟渠关键节点轻轻引导水流,使其更顺畅;在土壤过于板结处,凝聚水汽稍加浸润,方便挖掘。这些举动在村民眼中,无疑是神女施展法力、庇佑工程的明证,使得众人的干劲更足。
同时,她开始系统地传授知识。不再局限于河滩,而是将讲坛搬到了村口那棵半枯的老槐树下。内容也从应急的生存技能,向更基础的领域扩展。
她用烧黑的木炭在洗净的平滑石板上画出人体轮廓,讲解最基本的卫生常识,指出污水和蚊虫是疾病的源头,强调饭前便后洗手、饮用水必须煮沸的重要性。她甚至利用系统扫描和初步的植物分析,辨认出几种附近山野常见的、具有消炎止血或清热解暑功效的草药,教妇女们如何采摘、简单炮制。
“神女连草根树皮都能点化成药!”这样的传言比水利工程进展得更快,不仅本村,连邻近几个饱受干旱和病痛折磨的村落也听到了风声,开始有胆大或走投无路的人,拖家带口前来窥探,或直接跪求神女赐药。
林浅来者不拒。她将草药识别和简单处理方法教给几个手脚麻利、略识几个字的妇人,让她们组成一个最原始的“医疗小组”。她没有施展“神迹”直接治愈疾病,而是坚持“授人以渔”的原则。这反而让她的形象更加高大——不依赖虚无缥缈的祈祷,而是赐予凡人自救的力量,这更符合人们对“真神”的想象。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开始涌动。
最先感受到压力的是村里的孩童。林浅在教授卫生知识时,顺手用木炭在石板上写下了几个简单的数字和代表常见事物的象形文字(她根据本朝文字简化而成)。她发现有几个孩子眼神格外专注,学得飞快。于是,她开始每天抽出一点时间,教这些孩子认字、计数。
“女子无才便是德”、“识字是老爷们的事”……这样的观念在村民心中根深蒂固。起初,只有少数最信服林浅的人家愿意让孩子来学,更多的是观望和私下非议。
“神女教娃子们认字作甚?莫非是想培养神仆?”
“女娃子识字,将来怕是不好嫁人……”
“听说邻村张地主家的小少爷开蒙,一年束修就要五斗米呢!神女这儿……免费?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流言蜚语悄然传播。但碍于林浅的“神威”,无人敢当面质疑。然而,另一种更具体的威胁,正在逼近。
这一日,沟渠的主干部分终于挖通。当清澈的水流第一次顺着新开的渠道,汩汩流入村东头那片最龟裂的田地时,围观的村民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干涸的土地如饥似渴地吞噬着甘霖,尽管水量还不大,却让所有人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喜悦并未持续太久。
傍晚时分,一队人马吵吵嚷嚷地闯进了村子。为首的是个穿着绸衫、脑满肠肥的中年人,骑着匹瘦马,身后跟着七八个手持棍棒、满脸横气的家丁。正是大祭司口中那个“镇上的王老爷”——王扒皮。
王扒皮勒住马,三角眼扫过刚刚通水的沟渠和脸上带着喜色还未褪去的村民,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反了!反了!”他尖着嗓子叫道,“谁给你们的狗胆,敢私自开挖河道,截留水源?这水是流经老子田庄的!你们把水引到这儿,老子的庄稼怎么办?啊?!”
他身后的家丁们挥舞着棍棒,气势汹汹。刚刚还充满希望的村民们,瞬间噤若寒蝉,脸上血色褪尽,下意识地往后缩。王扒皮的淫威,积年已久,不是一次神迹和几条水渠就能立刻消除的。
“是……是神女……”有村民小声嗫嚅。
“神女?屁!”王扒皮啐了一口,“哪来的妖孽,敢在此地蛊惑人心?断我财路,就是找死!来人,先把这破渠给我填了!”
家丁们应声上前,就要动手毁渠。
“住手。”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林浅从老槐树后缓步走出。她依旧是一身素衣,神情淡漠,仿佛眼前这群凶神恶煞的家伙只是一群蝼蚁。
王扒皮眯着眼打量她,脸上露出淫邪而又轻蔑的笑:“哟,这就是那个装神弄鬼的小娘皮?长得倒有几分姿色。怎么,想替这些泥腿子出头?跟老爷我回府上,好好说道说道,或许还能饶你……”
他话音未落,林浅抬起了手。
没有念咒,没有作法。她只是对着王扒皮骑乘的那匹瘦马,轻轻一指。
时值盛夏傍晚,天气闷热。但就在林浅一指之下,王扒皮和那匹瘦马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空气中的水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凝结,不是成水,而是直接化作了细碎的冰晶,如同严冬突然降临!
“嘶——吁吁吁!”瘦马被这突如其来的刺骨寒意惊得人立而起,将猝不及防的王扒皮狠狠摔下马背。
王扒皮“哎呦”一声惨嚎,肥硕的身躯砸在地上,滚了一身尘土。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他发现自己胡子和绸衫的前襟上,竟然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刺骨的寒冷瞬间穿透衣物,冻得他牙齿打颤,话都说不利索了。
“妖……妖法!”他惊恐地看着林浅,如同白日见鬼。
那些原本气势汹汹的家丁,也全都吓傻了,举着棍棒僵在原地,进退不得。
林浅缓缓走到瘫倒在地、浑身发抖的王扒皮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审视实验对象般的冷静。
“此间水利,关乎数百人性命。”她淡淡开口,“你若敢毁渠断水,或再盘剥乡里……”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王扒皮肥胖的脖颈,那里因为寒冷和恐惧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不杀你。”林浅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我可以让你名下所有田产,从此颗粒无收。你若不信,大可一试。”
说完,她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王扒皮,转身对噤若寒蝉的村民们吩咐道:“继续灌溉。若有人阻拦,便是与天意相悖,自取灭亡。”
这一次,再无人敢怀疑她的话。王扒皮在家丁的搀扶下,屁滚尿流地跑了,连句狠话都没敢留下。
村民们看着林浅的背影,眼神中的敬畏达到了顶点。他们明白,神女赐予的不仅是生存的希望,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能够对抗旧有压迫的力量。
但林浅心中清楚,赶走一个王扒皮容易,但这片土地上,还有无数个“王扒皮”,以及维系他们存在的、更庞大的旧秩序。知识的传播,技术的推广,必将触动固有的利益格局。
暗流,只会越来越汹涌。她需要更快地积蓄力量,不仅是神力,更是人心与实力。她的目光,投向了更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影,那里,或许有她需要的其他“资源”。工业的火种,需要更多的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