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像是每一寸骨头都被拆开,又粗糙地重新拼凑起来。冰冷的触感从身下蔓延,是粗糙的木板,带着一股腐朽的草木和泥土气味,直冲鼻腔。耳边是嗡嗡的、嘈杂的人声,用一种她半懂不懂的古语呼喊着什么,狂热而愤怒。
林浅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的天空,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视线下移,是攒动的人头,一张张黝黑、布满沟壑的脸上,刻着恐惧、憎恨,以及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他们围成一个圈,而她,正躺在圈中央一个简陋的、用木头和石头搭起来的高台上,手脚被粗糙的麻绳捆得死紧。
祭坛。
这个认知让她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属于这个身体的、零碎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干旱、饥荒、瘟疫……需要一个祭品平息天怒,而她,这个父母双亡的孤女,被选为了献给河神的“妖女”。
荒谬。
她尝试挣扎,但绳索勒进皮肉,带来更尖锐的痛楚。这具身体太过虚弱。
“烧死她!河神息怒!”人群的呼喊声汇聚成统一的浪潮,一个穿着色彩斑斓羽毛、脸上涂满油彩的干瘦老头——记忆中的大祭司,正举着一个火把,绕着祭坛跳着诡异的舞蹈,口中念念有词。
火把上的火焰跳跃着,映照着那一张张被蒙昧吞噬的脸。
就在大祭司要将火把扔向台下堆放的干柴时,一个冰冷的、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直接在林浅脑海深处响起:
【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急剧下降,生存环境判定:极高风险。‘自然元素操控系统’强制激活。】
【绑定宿主:林浅。身份确认:跨时空个体。初始能量灌注……10%…50%…100%。】
【能量灌注完成。当前可用元素:风(初级)、水(初级)。请宿主自行探索使用。】
力量感,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随着那冰冷声音的落下,从四肢百骸涌现。林浅甚至能“感觉”到周围空气中流动的风的轨迹,以及不远处那条几近干涸的河流里,微弱水汽的脉动。
大祭司的火把,已经脱手,划出一道弧线,落向干柴。
“妖孽!受死!”他尖声叫道。
千钧一发。
林浅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纷乱的情绪,眼神瞬间变得冷静而锐利。她依循着系统的指引和身体的本能,将那股新生的力量集中于一点,对着那坠落的火把,以及台下堆积的柴薪,轻轻吐出一个字:
“散。”
呼——
一股凭空而生、猛烈却精准的旋风,以林浅为中心,骤然卷起!风声呼啸,吹得台下众人衣袂狂舞,几乎站立不稳。那落下的火把,火焰被狂风瞬间撕扯、拉长,然后“噗”地一声,彻底熄灭。连一丝青烟都没来得及冒出。原本即将燃起的干柴,被这股强风刮得四散纷飞,祭坛周围为之一空。
风沙迷了众人的眼,也仿佛冻住了他们的声带。
刚才还喧嚣震天的河滩,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僵住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大祭司保持着投掷的姿势,张大的嘴巴能塞进一个鸡蛋,脸上的油彩因极致的惊恐而扭曲。村民们脸上的狂热凝固,然后一点点碎裂,被难以置信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取代。
林浅缓缓地,用一种与她此刻狼狈形象截然不同的、从容而威严的姿态,坐直了身体。尽管手腕脚踝依旧被缚,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她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一张张呆滞的脸,最后落在大祭司身上。
“尔等……”她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残余的风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要以凡火,焚神之躯?”
大祭司浑身一颤,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在地,抖如筛糠。
林浅没有理会他,而是再次调动那微弱的水元素掌控力。她抬起被缚的双手,指向远处那条几乎断流的河。
“凝。”
河床深处,仅存的一些水洼微微波动,一丝丝肉眼难以察觉的水汽被抽取出来,在她指尖上方汇聚,凝结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然后,越来越多,渐渐形成一小片悬浮的水雾。阳光透过铅云缝隙,恰好照射在这片水雾上,折射出一道微型的、却清晰可见的彩虹,横亘在她与众人之间。
神迹!
这一次,再无人怀疑。
“河神……是河神显灵了!”不知是谁先带的头,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齐刷刷跪伏下去,磕头如捣蒜,哭喊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神女恕罪!小人有眼无珠!”
“求神女降雨!救救我们吧!”
林浅看着脚下这些不久前还要将她烧死的愚昧生灵,心中并无多少怜悯,也无多少愤怒,只有一种超然的冷静。愚昧,需要引导;苦难,需要终结。这或许就是她来到此地的意义,无关私情,更像是一个……项目课题。
她解开了手脚的绳索——这一次,无人敢阻拦。她站在祭坛边缘,衣袂在渐息的风中微微飘动。
“旱魃为虐,非尔等献祭生灵可解。”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开,“明日此时,于此地,吾将开坛,传授尔等求生之道、丰穰之术。”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那些面黄肌瘦的村民,掠过龟裂的土地。
“今日,吾不讲神谕,只授人力。若要活命,便来听。”
说完,她不再看那些跪地不起的人,一步步走下祭坛。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每个人都深深地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那瘫软在地的大祭司,挣扎着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以及一丝……无法理解的茫然。
林浅径直走到河边,看着那浅浅的、浑浊的河水。系统界面在她意识中展开,关于这个世界土壤、气候、作物种类的初步分析数据正在飞快滚动。杂交水稻的原理、古代条件下提取青霉素的可能方法、基础的水利工程图纸……无数知识在她脑中井然有序地排列组合。
她弯腰,掬起一捧河水,感受着其中的污浊与匮乏。
“第一步,”她轻声自语,像是在对系统说,也像是在对自己宣告,“得先解决喝水的问题。”
身后,是依旧跪满一地的信徒,和一个刚刚开始被改写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