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殿之路浸在死寂里。王太监佝偻着脊背领路,先前的殷勤寒暄碎成了敷衍的只言片语,每句话都裹着谨慎的试探。他偶尔与林浅目光相撞,眼底翻涌着劫后余生的惧意,更浮着层薄霜似的疏离 —— 方才丹霞殿的惊变,已然将她钉成了避之不及的灾星。
这种刻意的疏离,在抵达居所时愈发明显。林浅被安置在骊山脚下一处偏僻院落,门楣上 “静心苑” 三个字漆皮剥落,院内杂草半人高,三间土坯房简陋得如同供杂役居住的临时棚屋。不用细看,她便感知到院墙暗处藏着皇陵卫的气息,衣襟下的手悄然攥紧 —— 这哪里是安置,分明是近乎软禁的看管,行动早已被牢牢限制。
可林浅反倒松了口气。这般 “清静”,恰好给了她喘息与谋划的时间。她推门而入,屋内陈设简单到极致:一张冰冷的石榻,一张缺了腿的木桌,连盏像样的油灯都没有。她毫不在意,径直坐在石榻上,表面上闭目运功,指尖萦绕着微弱的灵能,装作 “逼出丹毒余孽” 的模样;实则意识早已沉入 “源” 的核心,全力运转,收集分析着骊山深处的一切蛛丝马迹 —— 地脉涌动的频率、阵法能量的流转、甚至往来守卫闲聊时泄露的只言片语,都被 “源” 捕捉归档,构建成庞大的信息网络。
夜幕渐深,骊山被厚重的云雾裹住,山巅望夷宫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周身萦绕的禁制光晕如同流动的星河,将整座山衬得愈发神秘莫测。林浅盘膝而坐,意识沉入 “源” 构建的虚拟能量模型:以望夷宫为圆心,无数道发光的能量脉络如同江河般向四周扩散,最终尽数汇聚向北方山腹深处 —— 那里有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能量漩涡,漩涡中心散发着极阴的气息,与 “源” 数据库中 “骊山地宫” 的特征完全吻合。
【检测到异常能量聚集,时间锁定:子时三刻,方位:地宫入口区域。能量属性分析:极阴之力、星辰引力波、命运扰动力。与 “九曜锁星” 仪式信息匹配度提升至 41.7%。】
“九曜锁星”!林浅心中一凛。子时三刻是极阴星辰之力最盛的时刻,仙秦皇室果然在利用天时举行仪式!这或许就是打开地宫的关键!
就在这时,院墙外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脚步声。那声音轻得几乎融入夜风,与皇陵卫沉重的靴声截然不同,更像是某种高明的轻身功法,落地时连草叶的晃动都微不可查。
林浅瞬间收敛气息,周身灵能尽数沉寂,如同院中冰冷的顽石,连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
下一秒,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翻过院墙,足尖点地时竟未发出半点声响,稳稳落在院中。来人没有刻意隐藏气息,反而散发出一种独特的灵能波动 —— 既带着道家正统的清透,又夹杂着几分旁门左道的不羁,与骊山厚重的皇气格格不入,缥缈中透着几分危险。
“屋里的朋友,可否现身一见?” 清朗却略带沙哑的年轻男声响起,音量不大,却像带着某种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林浅耳中,连屋内积尘的震动都能感知到。
林浅心中微动。此人能避开皇陵卫的巡查潜入此地,身法诡异,修为定然不低,绝非寻常之辈。她沉吟片刻,没有贸然动手,而是缓缓推开房门,一步跨出,立于月光之下。
院中站着的男子身着月白长衫,衣摆处沾着些许草屑,腰间悬着一只古朴的青铜酒壶,长发随意束在脑后。他面容俊朗,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眉宇间满是懒散的玩世不恭,可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如同淬了星光,仿佛能穿透人心的伪装。他没有掩饰修为 —— 金丹初期的气息凝实厚重,根基扎实得远超同阶修士。
“阁下是?” 林浅刻意压低声音,让嗓音显得沙哑暗沉,同时全身肌肉紧绷,保持着最高警惕。
“无名小卒,江湖散人,姓楚,名随云。” 楚随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随手取下腰间酒壶,仰头灌了一口,酒液顺着嘴角滑落,沾湿了衣襟也毫不在意,“长夜漫漫,我在山上闲逛,见兄台院中虽简陋,却有清气缭绕,绝非寻常修士,特来讨杯酒喝,顺便交个朋友。”
林浅心中冷笑。这番说辞漏洞百出 —— 骊山乃皇家禁地,防卫森严,岂是 “江湖散人” 能随意 “闲逛” 的?至于 “清气缭绕”,分明是对方看出了她刻意收敛后,仍残留的、与仙秦本土修士迥异的能量特质。此人定是冲着她来的,或是冲着骊山地宫的秘密。
“此地乃皇家禁苑,阁下不请自来,恐怕不妥吧?” 林浅语气淡漠,没有接话,反而进一步试探对方的意图。
楚随云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酒壶在指尖转了个圈,动作潇洒:“禁苑又如何?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看兄台面生得很,不像是宫里那些死气沉沉的炼丹师,倒像是…… 同道中人?” 他说着,目光灼灼地看向林浅,尾音拖长,意有所指。
同道中人?林浅心中一动。难道他指的是对抗仙秦势力,或是同样对地宫秘密感兴趣的人?这倒是个意外的突破口。
“贫道不过是山野之人,奉师门之命来给宫中送些药材,并非什么‘同道’,不敢高攀。” 林浅依旧保持着警惕,继续试探,不肯轻易交底。
楚随云却哈哈一笑,向前踏出一步,声音压低了几分,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送药是假,观星是真吧?兄台何必瞒我?今夜子时,九星连珠,阴煞冲宫,可是千载难逢的‘观星’良机啊。” 他特意在 “观星” 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眼神里满是笃定。
九星连珠?阴煞冲宫?林浅脑中瞬间闪过 “源” 刚刚检测到的能量异常 —— 这与 “九曜锁星” 仪式的特征完全吻合!难道仙秦的仪式,就定在今夜子时?
见林浅沉默不语,楚随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语气愈发熟稔:“看来兄台也收到了‘观星帖’。既然如此,何不联手?这骊山就像个龙潭虎穴,一个人闯进去,怕是连地宫的门都摸不到,联手才能多几分胜算,你说对吧?”
观星帖?联手?林浅瞬间理清了脉络 —— 楚随云显然将她误认为了某个同样觊觎地宫秘密的神秘势力成员,这倒是送上门来的信息和助力。无论对方目的如何,至少眼下,他们有共同的目标。
“哦?不知楚兄有何高见?” 林浅顺势松了口,语气缓和了些许,摆出愿闻其详的姿态。
楚随云见林浅意动,笑容更盛,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很简单。今夜子时三刻,地宫‘生门’方位会有片刻的灵力潮汐波动,那是唯一能潜入的机会。但‘生门’外有‘守门人’看守,必须有人在外制造动静,引开他们的注意。兄台修为精深,气息内敛,在外策应再合适不过。等进入地宫,所得的信息、宝物,你我二一添作五,共享如何?”
这番话半真半假,林浅听得明白 —— 楚随云分明是想让她当诱饵,吸引守卫的注意力,自己好趁机潜入。但她此刻最缺的就是地宫布防的具体信息和潜入时机,楚随云的提议,恰好能填补这个空缺。
“可以。” 林浅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下来,却也提出了条件,“但贫道需要详细的地宫外围布防图,包括守卫换岗的时间,还有‘守门人’的实力情报。没有这些,策应无从谈起。”
楚随云眼中精光一闪,显然没料到林浅如此干脆,却也不拖沓,抬手从怀中取出一枚淡青色玉简,抛向林浅:“成交!这里面有你要的所有信息,都是我花了不少功夫才弄到的,绝无虚假。子时二刻,我们还在此地汇合,如何?”
林浅伸手接住玉简,指尖触到温润的玉质,神识瞬间沉入。玉简中果然记录着骊山地宫外围的布防图,标注着守卫的位置和换岗间隔,甚至详细描述了 “守门人” 的身份 —— 一名金丹后期的体修,擅长硬功,防御极强,弱点在左肩旧伤。这些信息与 “源” 此前扫描到的零星数据吻合度极高,不像是伪造的。
楚随云见她核验完毕,也不多留,身形一晃,如同青烟般向后退去,翻过院墙时还回头笑了笑:“子时见,可别迟到啊。”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酒香。
林浅握着玉简,站在院中,月光洒在她身上,映出清冷的轮廓。她闭上眼,对 “源” 下达指令:“分析玉简信息的真实性,以及楚随云的能量特征和意图。”
【玉简信息与现有扫描数据吻合度 89.3%,判定为真实有效。楚随云能量特征分析:混杂道家正统功法与旁门左道秘术,体内存在高级隐匿功法痕迹,与仙秦功法体系差异显着,疑似来自域外势力。威胁等级:中高。意图分析:利用宿主吸引守卫注意力,自身趁机潜入地宫的可能性 87.5%,存在合作后反水的风险。】
利用?林浅嘴角勾起一丝冷意。正好,她也需要利用楚随云的信息和行动,接近地宫入口。这场合作,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博弈。
夜风吹过庭院,杂草沙沙作响,远处传来皇陵卫巡逻的脚步声。林浅抬头望向骊山深处,那里的能量波动愈发强烈,如同沉睡的巨兽即将苏醒。今夜子时,这骊山注定不会平静。无论楚随云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她的目标只有一个 —— 潜入地宫深处,揭开 “九曜锁星” 的秘密,找到薇拉可能留下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