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隘的粮草和武器,如同滚烫的油,浇在了玄鸟遗族濒临熄灭的火堆上。短暂的狂喜过后,是更加复杂的局面。
匪徒们并未离去,反而在谷口地势险要处扎下营盘,俨然将山谷当成了新的巢穴之一。他们带来的不仅是粮食,还有喧嚣、粗野和一种与遗族格格不入的劫掠之气。白日里,匪众们喝酒吃肉,打磨兵刃,呼喝之声不绝于耳。夜晚,则常有充满欲望的目光,扫向遗族中那些面容尚存的妇人。
遗民们起初感激,渐渐变得不安。他们习惯了在神只庇护下清苦而有序的生活,如今却要与这些刀口舔血的悍匪为邻。孩童被勒令不得靠近匪营,女人们深居简出,男人们则紧握武器,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大巫的身体时好时坏,多数事务落在了石牙肩上。这个年轻的猎人,如今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和忧虑。他既要安抚族人,又要与座山雕周旋,心力交瘁。
“石牙兄弟,”座山雕拍着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皱眉,“有酒有肉,有神鸟保佑,还愁眉苦脸作甚?等老子摸清了秦狗的底细,带你们杀出去,夺个大大的地盘,岂不快活!”
石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心中却是一片冰凉。他清楚,黑石隘看中的,并非他们这群残兵败将,而是那尊能“预言”的石雕,以及山谷易守难攻的地势。所谓的结盟,不过是互相利用。
林浅通过信仰链接,清晰地感知着这一切。匪徒的到来,带来了混乱,也带来了……新的、更加狂热的信仰之源。那些悍匪,在亲眼目睹“神迹”后,对玄鸟的敬畏混合着对力量的渴望,产生了远比遗民更加强烈、也更加功利的信仰之力。这股力量驳杂、汹涌,如同烈酒,让林浅的能量恢复速度加快,却也让她感到一种难以掌控的躁动。
她尝试通过石牙和大巫, subtly 地引导族人,保持距离,加强戒备,同时利用黑石隘带来的资源,加速修复防御,囤积物资。但匪徒的渗透无孔不入。几个耐不住清苦的年轻族人,开始被匪营的酒肉和吹嘘所吸引,偷偷溜去厮混。
危机在一天下午爆发。
一名匪众酒后闹事,试图强行掳走一名在溪边洗衣的遗族少女。少女的哭喊引来了族人,冲突瞬间升级。匪徒依仗人多势众,动手殴打前来阻止的遗民,石牙带人赶到时,已有数人受伤,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妈的!给脸不要脸!”座山雕闻讯赶来,独眼一瞪,匪众们立刻安静下来,但眼神凶狠。他扫过愤怒的遗民和被打伤的族人,最后目光落在脸色铁青的石牙身上,“石牙兄弟,为了个女人,伤了两家和气,不值当吧?”
石牙握紧拳头,指甲嵌进肉里。他身后,族人们群情激愤,却敢怒不敢言。实力悬殊,冲突一起,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林浅动了。她不能容忍内耗消耗宝贵的力量,更不能让匪徒的气焰压倒族人的心志。但直接显圣惩罚匪徒,会立刻导致联盟破裂,引来灭顶之灾。
她需要一种更巧妙的方式。
她将意念集中,不再针对某个具体目标,而是笼罩整个冲突区域,尤其是那些动手的匪徒和被欺辱的族人。她引动的是……土地深处蕴含的、微弱的地脉之气,混合着族人此刻强烈的屈辱与愤怒,以及匪徒内心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知力量的恐惧。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的嗡鸣响起,并不响亮,却让所有人心脏猛地一悸!
紧接着,众人脚下的大地,开始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震动起来!一下,又一下,如同巨兽的心跳!溪水泛起诡异的涟漪,匪营中的酒碗叮当作响!
“地……地龙翻身?!”有匪徒惊恐大叫。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尊始终沉默的玄鸟石雕,双眼竟再次泛起微弱的白光,冰冷地“注视”着冲突的中心!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带着怒意!
动手打人的那几个匪徒,突然感到一阵心悸气短,手脚发软,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惊恐地后退。而被欺辱的少女和家人,则感到一股暖流涌入身体,驱散了恐惧。
座山雕脸色骤变,独眼死死盯着石雕,又看了看脚下震动未息的土地,额角渗出冷汗。他混迹多年,不信鬼神,但这接二连三的异象,由不得他不信!
“都他妈给老子住手!”他厉声喝道,狠狠瞪了那几个惹事的匪徒一眼,“滚回去!再有下次,老子剁了你们的手!”
他转向石牙,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石牙兄弟,手下人不懂事,惊扰了神灵,莫怪莫怪!这女人……你们带回去好生安抚,所需药石,从我营中取!”
冲突被强行压下,但裂痕已生。
当晚,座山雕独自一人,在月光下远远望着那尊石雕,良久,对心腹低声道:“这石头……邪门得很。告诉兄弟们,暂时收敛点,别再招惹那些遗民。但给老子盯紧了,尤其是那个石牙和那老巫婆!这山谷,这石头,迟早是老子的!”
宗庙内,石牙安抚好受惊的族人,疲惫地跪在神坛前,心中充满了后怕与迷茫。与匪为盟,究竟是福是祸?大神的庇护,又能持续到几时?
林浅感受着山谷中微妙平衡下的暗流汹涌。匪焰已被暂时压制,但隐患更深。她利用地脉震动和微弱显圣,消耗了不少能量,却也向双方展示了“玄鸟”的立场和力量。
她“看”向谷外。秦军依旧围困,按兵不动,仿佛在等待什么。李卫的耐心,比座山雕的贪婪更令人不安。
内忧外患,如同缠绕的毒藤。玄鸟的火焰,在匪徒带来的狂风下,摇曳不定。下一步,该如何在这脆弱的平衡木上行走?石中的神明,面临着比刀剑更复杂的考验——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