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水渠里的污水散发着刺鼻的化学品味,冰冷地浸泡着林浅受损的躯壳和螺栓疲惫的身体。上方齿轮要塞的警报声逐渐被厚重的土层隔绝,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污水流动的汩汩声和两人粗重的喘息(一个是模拟的,一个是真实的)。
螺栓靠在滑腻的渠壁上,脸色在便携照明棒的光芒下显得惨白。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肋骨可能裂了,内脏受到震荡,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汩汩流血,那是被爆炸碎片划伤的。
“妈的……这次真是……差点交代了。”他撕下一条相对干净的布料,咬紧牙关勒紧伤口止血,疼得额头青筋暴起。
林浅沉默地进行着系统自检。损伤比预想的更严重。背部主结构变形,影响了平衡模块;左臂钩爪传动机构卡死,基本报废;多个外部传感器失灵,视野出现盲区;能量核心也因为硬抗冲击而出现不稳定波动。这具好不容易升级的躯壳,几乎又回到了半残状态。
【躯壳完整度:39%。行动能力严重受限。建议立即寻找安全地点进行紧急维修。】
安全地点?这里显然不是。排水渠并非久留之地,齿轮要塞的搜索队随时可能下来。
“能走吗?”林浅的合成音带着电流不稳的杂音,问螺栓。
螺栓尝试站起来,踉跄了一下,靠林浅用尚能活动的右臂扶住才没摔倒。“死不了……就是这胳膊……”他看着不断渗血的伤口,眉头紧锁。失血和感染在废土是致命的。
林浅的传感器扫描着排水渠的两端。一端通向更深的黑暗,另一端隐约有微弱的光亮和空气流动,可能是通往地表或其他地下空间的出口。
“向有光的方向走。”林浅做出决定。留在原地等于等死。
两人相互搀扶(更确切地说,是林浅用残躯支撑着螺栓),沿着排水渠艰难前行。污水没及大腿,每一步都异常吃力。螺栓因失血而意识开始有些模糊,身体大半重量都压在了林浅身上,让本已受损的躯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黑暗中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出口——一个被杂草和铁网半掩的洞口,外面是灰蒙蒙的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酸雨。
终于回到了地表。但这里并非安全区,仍然是齿轮要塞的势力范围边缘。远处还能看到要塞高耸的轮廓和隐约的警报灯光。
“不能回锈镇……”螺栓虚弱地说,声音断断续续,“要塞肯定……会扩大搜索范围……直接回去……会暴露……”
林浅同意。老猫他们必须假设她和螺栓已经死亡或被捕,才能最大程度保证锈镇的安全。
“需要……临时藏身处。”林浅的传感器扫描着周围的废墟。她发现了一个半埋在地下的、看起来像是旧时代防空洞的入口,入口被坍塌物部分掩埋,但似乎可以清理出来。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清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钻了进去。防空洞内部狭窄潮湿,布满灰尘,但结构还算完整,暂时挡住了外面的酸雨和寒风。
螺栓一进去就瘫倒在地,失血和疲惫让他几乎虚脱。林浅将他安置在相对干燥的角落,用找到的一些破烂织物垫在他身下。
“需要……消毒剂……缝合工具……”螺栓意识模糊地念叨着。
林浅的物资储备几乎为零。她看着螺栓苍白的脸和不断渗血的伤口,意识到如果得不到救治,他很可能撑不过去。人类的身体,是如此脆弱。
她沉默地站起身,走到防空洞口。酸雨敲打着外面的金属残骸,发出单调的声响。她的幽蓝传感器望向锈镇的大致方向,又望向齿轮要塞。
这次行动,他们付出了惨重代价,虽然暂时阻止了“熔炉”,但也彻底激怒了工造主。锈镇的未来岌岌可危。而她自己,躯壳重伤,前途未卜。
是继续留在锈镇,与这些挣扎求生的人类共同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暴?还是利用这次“死亡”的机会,彻底脱离,以一个新的身份继续独自探索这个废土世界,寻找更有效、更根本的解决之道?
第一个选择,意味着责任、牵绊,以及极高的风险。第二个选择,意味着自由、孤独,以及可能更漫长的探索。
她的核心指令是“观察与矫正”,而非“守护与共存”。t-879世界的经历告诉她,过度的介入有时反而不利于文明的自然生长。
但……看着身后奄奄一息的螺栓,想起铁砧看到修复设备时的兴奋,老猫做出艰难决定时的凝重……这些短暂的接触,似乎在她冰冷的逻辑核心中,投下了一丝微弱的、属于“羁绊”的涟漪。
雨幕中,齿轮要塞的方向,突然亮起数道探照灯的光柱,开始向四周扫视。搜索加强了。
林浅收回目光,做出了决定。她转身走回防空洞深处,开始拆卸自己受损相对不严重的右臂上的一些非必要部件——一些高纯度的能量导管和精密的传感线路。
【警告:拆卸行为将进一步降低载体性能。】
“执行。”林浅的意识毫无波动。
她用这些材料,结合防空洞里找到的废弃金属片和线缆,开始笨拙地制作一个简易的、利用余热进行高温消毒的装置,以及一根粗糙但锋利的缝合针。
她无法治愈螺栓,但至少可以清理伤口,防止感染,为他争取一线生机。
这无关任务,无关利益计算。或许,这只是作为短暂“同伴”的一点……道义。
余烬尚未熄灭,抉择已然做出。至少在此刻,这把“重生之钥”,选择暂时留在灰烬旁,守护那一点微弱的生命之火。未来的路,等熬过眼前的危机再说。